尉遲慕離開的第三天,緋煙坐到木桌邊,盯著滿桌熱騰騰的菜餚,清湯冒著熱氣,迷迷濛濛撲面而來,彷彿一雙輕柔的手托住她的下巴,愛憐地輕撫她的臉頰。
她笑眯眯地抬從盛碗筷的木籃子掏出兩雙筷子,兩個碗,嘴裡不住唸叨:“尉遲慕,開飯啦,今天燉了雞湯,最能滋補身體,你可別再讓我等你——”
她的話音突然戛然而止,半晌,她低頭看著手裡的兩雙筷子,桌上的兩個瓷碗。
然後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將多餘的碗筷丟回木籃中。
“真奇怪,”她自言自語道,“尉遲慕已經離開了這麼些天,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就在我身邊……”
她盯著那些熱菜,氤氳霧氣瀰漫著房間,帶著沁人的芬芳,卻一點也滋潤不了獨守空房的女子的心。
兩日,她又耐著性子等了兩日。這兩天她根本沒有睡好覺,醒著時候望著房梁,彷彿下一刻就會冒出一襲黑影掛在房梁,劍眉深深,眼帶笑意,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喚道:“緋煙,我回來了。”
睡得時候,她只要一閉上眼,腦海就浮現尉遲慕的背影,刀山火海,險象環生。她猛得驚醒,抱著被子直哆嗦。雖然意識到那只是個夢,但那熊熊烈火,那飽飲獻血的烈劍,那被狂風掀起的戰袍,卻一直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這些日子,一貫堅毅灑脫的她早已不知流了多少次淚。
一個人的房間總是靜悄悄的,她對著鏡子梳妝,就想起那人突然出現其後,彎著腰輕柔地替她盤起頭髮;她倚靠窗邊,就想起那夜月色沉沉,晚風習習,他手執披風,將她與那披風一起裹在懷裡;她躺在床上,便浮現出那人側臥床榻,低頭輕吻她,兩人纏綿悱惻,低吟淺笑,將無盡的甜蜜融化在蔓蔓紅帳之中……
然而,這些浮想聯翩,在尉遲慕消失之後,便成為折磨緋煙最殘忍的利器。
當時多甜蜜,現在就多相思。
緋煙凝神想著,腹中突然傳來一陣疼痛。
她低吟一聲,慢慢撫著小腹。那裡,揣著她與尉遲慕愛的結晶,也是這些時日,支撐她苦等尉遲慕的最大動力。
只是現在,肚裡的孩子似乎也有些等不下去了。那一陣疼痛彷彿是催促,希望能快點得到父親的音訊。
緋煙一面輕輕安撫孩子,一面徐徐仰頭,衝著小鎮的方向,痴痴的目光漸漸化為堅毅的眼神。
她決定去鎮上親自尋找尉遲慕。
清晨的霧氣還未退散,通往小鎮的路有些顛簸不平。緋煙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泥地,又因懷著身孕,她不敢動用真氣,只能徐徐前進。
路上安靜得近似詭異,路旁只有零星的幾瓣散落的花瓣,幾株野草東倒西歪,沒有一絲生氣。
緋煙走走停停,還不容易見到一棵能倚靠的大樹。她扶在樹邊喘著粗氣,喃喃道:“奇怪了,這小鎮雖然並非錦繡繁華之地,可也是這方圓幾十裡地唯一的小鎮,往日趕集的人絕不再少,怎的今日一人都見不到?”
她陡生疑惑,四下觀望了一番,終於發現不遠處隱隱有個人影,心下一喜,忙扶著肚子走了過去。
緋煙眼力不錯,那確實是個大活人——一個背挑乾柴的樵夫。
緋煙打個招呼,樵夫爽快地應了回去。緋煙見樵夫一把年紀,蓄著一簇白花花的鬍子,不由問道:“您老是不是每日都走這條路進鎮子上去?”
樵夫抹了把汗道:“這是通往鎮子的必經之路,自然是要走著路的。姑娘何出此問?”
緋煙聽著心裡大喜,急急道:“那您可曾見過一個叫尉遲慕的男子?就是……身高八尺,而立之年,相貌堂堂,劍眉薄唇,鼻樑挺拔,身穿紫袍,身上總揹著把劍的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
“這個……”樵夫擰起粗大的眉毛,細細思索一番才道,“不曾見過。”
“這樣嗎……”緋煙一聽大失所望,原本亮晶晶的雙眸立馬黯淡了幾分。
樵夫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這去鎮子上的人何其之多,老夫沒有見過的人也是不少的。姑娘何不再多問幾人,興許就能找到那兒郎了?”
緋煙聽了,少不得辭謝了樵夫,又向前方邁去。她心裡惦記著尉遲慕,沒有注意到那樵夫在她轉身後,眼裡一閃即逝的精光。
日頭漸升,陽光從雲層後探出,路上的景緻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然而緋煙仍然沒有瞧見意中人,心裡難免更加失落,頭重腳輕,一個踉蹌險些跪倒在地。
她揉揉太陽穴,只覺得近來諸事不順。懷了孩子後,她時常胸悶,嗜睡,頭疼,時時又覺得氣短,她猜測是因為有了身子後的不適反應,就給自己熬了安胎藥以求安穩。今天出門急,沒來得及喝藥,難道現在病又犯了?
她有些心氣浮躁,待視線逐漸清晰,她的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緋煙幾乎反射性地跳了起來。
倒是把拍她的那人嚇了一大跳。
緋煙愣了愣,一扭頭,原來是方才被她追問尉遲慕下落的那個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