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煙望著依舊佇立在庭院中的玲瓏,黛眉微挑良久,蓮步微移,再到少女面前,輕聲道,“這般晚了,人都走遠了,你還在此處作甚?”
聞言,玲瓏便知緋煙將她與魏憲的一舉一動都收進了眼底,但不知為何,她居然沒有指責自己一句,不免心下有些疑惑,“煙兒姐姐怎麼還沒睡?玲瓏正準備去睡了呢。”
“這天實在是悶了些,小憩了一會兒,便再也睡不著了。”緋煙睨了少女一眼,又道,“便到這小院裡來走走,卻不想……”
玲瓏心知肚明的側開身給緋煙讓出一條道,輕聲道,“那姐姐不如去玲瓏屋裡坐一坐吧。”
話音剛落,緋煙便微微頷首,“也好,想來,你到相府這麼久,我還未到你屋裡去過。”說罷,女子的臉上露出些許歉意的笑。
巴掌大的臉上露出些許乖巧的神情,玲瓏柔柔地道,“是玲瓏小氣了,未想到請姐姐去坐坐。”
兩人一來一回的寒暄,不知不覺便到了房門口,玲瓏先一步伸出手,推開房門。
只見屋中依舊是原先那一副模樣,但由於玲瓏的到來,小臺桌几上多了一些少女所用的物品,使整個房間看起來多了一些許生氣。
此時的桌上只點了一盞油燈,大約燈盞中,燈油幾乎殆盡,瘦瘦的燈苗向外散發著微弱橙黃的光芒,給屋中平添了幾分寂寥的氣氛。
緋煙在一張高腳凳上坐下,望見玲瓏臉上有些緊張的神色,不禁輕笑一聲,淡淡的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想你也知道接下來我要說些什麼。”
少女聞言一愣,神色複雜的望了她一眼。繼而輕輕地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輕嘆一口氣,緋煙緩緩的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還願意與他來往,那我也不好說些什麼。但是……
“既然你此時還住在相府,我便要提醒你一句,此人性情乖戾,且生性殘暴,並非久伴的良選。”
玲瓏眸色微閃,櫻唇微微蠕動,吐出兩個字,“可是……”
但緋煙並沒有讓她將話說完的意思,瞅了少女一眼,又道“此時你還在他心上,他的態度自然是如你所見這般深情。我只有這一句話提醒你,如果執意要與他交往,我也不攔你,只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再艱難也要將它走下去。”
玲瓏聞言一愣,異瞳中流露出些許茫然。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緋煙起身離去,只留給自己一個瀟灑的背影。
來到相府這麼些時日,這還是第一次,緋煙主動與自己說這麼多話。玲瓏眉頭微蹙,從剛剛緋煙的神情來看,她說的這番話,並非是在欺騙自己。相反,玲瓏竟緋煙的眸中看出些許淒涼之色。顏色濃重得讓玲瓏不免為之心顫。可是她又不敢相信女子所說的話。
良久玲瓏,輕嘆一聲,將桌上的油燈吹滅後,更衣平躺在床上,讓夜色接管少女的心事。
回到自己的房中,緋煙思索良久,終是取來紙筆,將自己的一番想法與計劃,通通現於紙上,交給了隱在暗處的護衛。
接下來幾日,緋煙每每從玲瓏的屋前經過,總能看見一臉茫茫然的玲瓏,百無聊賴地伏在窗前。一雙靈眸似是蒙上了一層薄紗,又隱隱給人一種渺遠的感覺。
然而到了夜晚,從她的屋子方向卻總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起初那聲音在院中,過了兩日,那聲音便越發渺渺起來,到了第七日竟是完全消失了。
緋煙將少女的每一日變化都納入眼中,但也像之前說的那般不去阻撓她的選擇。
既然之前已經提醒過她了,那玲瓏之後的選擇便是出於她的真心。緋煙自詡沒有那個能力和義務去更改一個人的意願。
又是一日,當玲瓏跟隨著魏憲輕車熟路地翻過相府的牆頭,穿過漆黑的小巷,來到朝歌城最繁華,且燈火通明的晚市時,她忽的覺得無形之中好像有什麼變了。
扭頭望去,只見身旁一身便衣的男子,俊容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逆著燈光望去顯得過分溫柔,叫人生出些不真實的感覺。
回想起前幾日,緋煙一臉凝重地和自己說的那些話,玲瓏只覺得自己似乎走到了人生的一個岔路口。
透過這麼些日子的接觸,玲瓏發現,魏憲這個人,時而溫柔時而冷漠,他可以穿過幾條街,只為了給她買一份地道的西域小吃;也會對沿途乞討的孩童抱以冷漠輕蔑的笑。
他會攬著自己躍上枝頭賞月,會走街串巷帶她嚐遍南國的風味,會壞笑著把她帶進怡紅院,卻在突發狀況前捂住她的眼睛……他驕傲,敏感,帶著一股從骨子裡透出的寂寥,就這樣不講道理地闖進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