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煙幼時便與師傅遊歷山水,尋找各樣的珍奇藥材,師傅便同緋煙說過,越是珍奇的藥材,想要獲得就越是危險,因為不僅人想要奪得,連一些高等的走獸也知道那是好的,想要去爭奪。
在段衡山脈這樣處處透露著古怪的地方,她更加相信師傅所說的,清銳的眸子望著震動所傳來的方向,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們此時所遇見的便是茱萸血蓮即將盛開,而產生的異象。
然而當她的視線中出現第一隻倉皇之下四處逃竄的猿猴時,緋煙剛欲出聲,卻覺得自己身體一輕,驚訝地抬眼望去,發現尉遲慕竟是將她打橫抱起,幾個起落間,兩人在一顆極高的樹杈間落穩。窩在尉遲慕的懷中,緋煙透過那重重疊疊的枝葉,遠遠望去,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倉皇出逃的走獸,小到野兔,大到棕熊。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緋煙回眸望見同樣面露震驚的尉遲慕,環著他的手臂不禁稍稍用力,與他湊的近了些。
感覺到懷中的不安,尉遲慕淡淡地開口道,“咱們運氣不錯,竟遇到這般景象。”
然而話音剛落,離他們不遠處的火和木就與一隻恐慌之下向樹上攀爬的猿猴交起手來,可是這猿猴似乎有智慧般,在兩人的劍影下堅持了近半分鐘,才被火一劍削去了半隻臂膀,哀鳴著從樹上落下。掉入那姍姍來遲的走獸大潮中,瞬間便沒了聲跡。
“我的天,這些東西都瘋了吧!”火邊喃喃地道,邊離開所在之處,落向另一個更高的枝丫,心有餘悸地回望那猿猴消失的地方,一雙眼睛中滿是不可思議。
愣是他這樣跟著王爺,四處爭戰,也未曾見過這般慘烈的景象。這些走獸彷彿只知道逃跑,一個勁得往遠處,往高處逃。只要稍稍慢了些許,便會被身後的大潮瞬間吞沒。有的走獸甚至慌忙之下撞在幾人懷抱粗的樹幹上,瞬間腦漿炸裂,到底是什麼讓它們如此害怕以至於慌不擇路?
一時間蟲蟻走獸的大潮佔據了整個地面,大有一股排山倒海之勢。緋煙只往下看了幾眼,便將目光放至蟲蟻的盡頭,這世間,無論走獸還是人,都是這樣,太弱小就會被犧牲,只有不斷向上走,不斷變強才有出路。
“有什麼頭緒嗎?”男人聲音在耳邊響起。
緋煙聞言心神微微一斂,在尉遲慕看不出悲喜的目光中點點頭,輕聲道,“這浪潮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下了。據我所知,一般在這種山脈中,出現這般大規模的走獸,除非是到了遷徙季,否則只有一種可能……”
“茱萸血蓮快要盛開了。”緋煙望著尉遲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似是料想到了這個結果,尉遲慕並不驚訝,他點點頭,將緋煙放在枝丫上坐定,“你在這等著,不要亂動,我和木去尋些吃的,今晚恐怕得在這樹上過夜了。”
緋煙乖巧地點點頭,看著他們身輕如燕地在枝丫間來回,不由有些豔羨。若不是她生來氣血不足。無法學習輕功,她大概也能這般開去自如吧。
原以為只消一日便可結束,這般大規模的走獸逃亡便能看到盡頭,卻不想次日清晨的情況卻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走獸踐踏過的地面一片狼藉,絲毫沒有了他們一開始踏進時那番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樣子,四處橫陳著各種動物被踏扁的屍體,草葉間的露珠都泛著隱隱的血意,淡淡的血腥和腐肉味瀰漫在空氣中。
緋煙從睡夢中醒來後,見到尉遲慕三人的眼下皆是一片青色,想來是昨晚為了對付最後一批在樹間穿梭的猿猴,耗了不少精力與時間,連覺都沒睡好。想到自己昨晚睡了一個相當好的覺,不由面顯赧色。
就在這時,一種比之前的震動更為讓人心顫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伴隨著細微的震動。緋煙心下一凜,隻眼望去,竟是成群蟻潮以極快地速度朝這邊蔓延過來!
與一般的蟲蟻不同,這些蟲蟻各個都有一拳大小,通體黝黑髮亮,細長的觸鬚下長著鋒利的鉗嘴。它們所及之處,枝葉藤蔓全部枯萎,走獸的屍體消失殆盡,就如同這裡最恪盡職守的清潔者一般,以最快地速度將一切吞噬。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火和木皆是大驚失色,“這…這又是什麼東西啊?!”
緋煙咬咬唇,這蟻群和之前的走獸不同,它們的鉗嘴上怕是有劇毒,要掃蕩這周遭的一切。而他們只有四個人,斷不能掉入那蟻群中,不然怕是屍骨無存。這般想著,卻見那些蟲蟻像是能聞到他們的氣息一般,竟直直地往樹上爬來,見狀,緋煙立即從自己貼身的衣袋中拿出一個小藥瓶,小心翼翼開啟瓶塞,示意三人掩住口鼻後,手一揚,一種白色的粉末便洋洋灑灑地落在正在向上攀爬的蟲蟻身上。
只見那些蟲蟻的軀殼上頓時冒起一縷煙,只聽“嘭”地一聲輕響,那蟻身應聲炸裂,散落在地上。粉末的量雖然不多,但是用在這些蟲蟻身上似乎效果極佳,不一會,他們所在的樹下便只剩下七零八落的蟲蟻屍體,而其他的蟲蟻見狀,便直接繞了過去,不再朝這個方向走來,繼續著瘋狂的掃蕩。
自是沒想到這藥粉這麼管用,緋煙暗鬆了一口氣,卻發現三道目光,兩道強烈,一道淡淡,直直地盯著她。便轉過身,哂笑道,“這些……是我自己親手配置的,第一次拿出來用,沒想到效果還不錯。”
“親手配置?第一次拿出來用?王妃,你是在逗我們呢吧?”火聞言不禁長大了嘴巴,他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毒,用在這些自帶劇毒的蟲蟻身上,它們都來不及抵抗便直接炸裂了。這種毒,竟是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調配的?還是第一次拿出來用?那豈不是說,她或許根本不知道這個毒的作用是否盡人意,換句話說,她身邊的毒幾乎都是這樣烈性的?
緋煙見火那越張越大的嘴巴,配以他驚懼的神情,知道他定是想多了,便笑道,“你以為一種毒藥這麼好配的?要不是情況緊急,怕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些蟲蟻給一鍋端了,我才捨不得拿出來用呢。就這一小瓶足以買下朝歌城的一間豪華店鋪。”
“真有這麼誇張嗎?”木在一旁聽著,不禁出聲詢問道。
素手執了那個白瓷的小瓶子,晃了晃,似乎裡面還有些粉末,緋煙心滿意足地將瓶塞塞上,像對待寶貝一樣,將那個小瓶子又放回衣袋中,這才望了他們一眼,懶懶地道,“任何一種毒藥必須經過各種煉製,兩種或者幾種藥性的相互抵抗,達到一種穩定的狀態,才能形成粉末,才能讓人或牲畜接觸後,立刻產生異常的反應。不僅要投入大量的藥材,還要投入精力,一次次嘗試。就這麼一小瓶,我就煉製了近百日,所以才會有如此強烈的藥效,這一下子用了大半”緋煙停頓了一下,望了一眼神色淡淡地尉遲慕,又道,“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也不會隨便給人下毒。”
火和木兩人對視一眼,不禁嚥了口吐沫,再望向緋煙時,眼中更多了一絲敬畏。這般女子,有才有貌又有膽識,的確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能比得上的,也的確受得起信陵王妃這一稱呼。
見兩人一副被馴服的表情,緋煙面色一僵,無奈地聳聳肩。卻見一旁的尉遲慕好整以暇地在樹杈間趟下,望著周圍的蟻潮,緋煙自知上午想下這樹怕是不可能了,便也學他的樣,在粗大的樹枝上坐下,靠著其閉目養神。火和木見兩人不說話,自然也不敢多言,除了周遭蟲蟻爬過的窸窣聲及各種走獸的驚嚎聲外,再無別的聲響。
終於,等到了傍晚,黑色的蟻潮漸漸消退,這時木從不遠處採摘了野果子回來,試著下了樹,見四周恢復了之前的靜謐,那般騷動應該是過去了,心頭一喜,便喚自家的主子下來。在樹上呆了近兩日,緋煙也的確閒的骨頭癢癢的,聽見木的叫喚聲,她便躍躍欲試地想自己從樹上跳下去。然而,下一秒她卻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懷抱中,身體一輕,再下一秒,自己的腳便接觸到了踏實的地面。
緋煙氣結,皺著眉頭扭頭望去,卻見男人面色如往常一般淡然,只是眼角一抹來不及收起的笑意,暴露了他此時的內心。這個尉遲慕,他是故意的!
氣鼓鼓地接過木遞來的野果,緋煙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將那果子丟進嘴裡,吧唧吧唧地咀嚼起來,一股酸酸甜甜地味道,在她的口中綻開,直刺激著她的味蕾,緋煙不禁多吃了幾個,便聽尉遲慕略帶笑意的聲音閒閒地傳來,
“夫人,這個果子,還是少吃為妙,之後若出現什麼情況,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緋煙一愣,繼而一股脹痛感悠悠的從小腹傳來,她的臉頓時綠了一半,不是吧,她這也太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