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吳志載輕輕的叫了一聲。
葛臨森回過頭，微微一笑，“我聽葛護說你要向北而去，讓鮫靈公主從北邊的大海入海。”
吳志載點點頭，“是，沒有南方海盜的威脅，這樣對藍若姐姐來說，會更安全。”
葛臨森道：“明明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可卻還懂得為別人著想。小載，在我眼中，我並沒有把你當成那種不諳世事的十歲小孩。我想問你個問題，為何你是自然靈者，為何你身為大將軍之子，一個生活在帝都的權貴子弟。當今世上，除了皇子，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可你卻為了一個獸靈者，而讓自己置身於這種危險之中。你，後悔麼？”
吳志載聲音稚嫩，道：“族長或許想聽到我說出‘後悔’這兩個字為答案。畢竟我是一個自然靈者，畢竟我曾經是一個權貴子弟。在我眼裡，死幾個獸靈者，不過就像捏死幾隻螞蟻那樣簡單。可我做不到那樣，在我心裡，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並沒有貴賤之分。不管是自然靈者，還是獸靈者，我們都是人。身而為人，理應相互幫助，這樣整個天下才會變的更加美好。”
葛臨森靜靜的聽著，然而內心非常震驚。吳志載這番話沒有任何做作，都是發自肺腑之言。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十歲小孩，心中卻有這樣的想法？
城裡的人，他是瞭解的。便是尋常百姓，他們也認為，獸靈者就該為奴，奴役獸靈者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便如同太陽會升起，夜晚會降臨一樣正常。
在那些權貴的子弟眼中，獸靈者若是做的不好，更是會將他們打死，官府不會因此追究。
葛臨森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走在大街上的獸靈者可以被隨意打殺。直到後來朝廷頒佈了律法，不得隨意打殺無主的獸靈者。獸靈者才能像如今這般，走在街上。
比之人心的善，他更瞭解人心的惡。為了利益，不斷的發動戰爭，不斷的侵城掠地。百姓流離失所，屍橫遍地，血流成河。面對這些，發動戰爭之人，又怎會在意。
他敢確定，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本書上有寫，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沒有貴賤之分。沒有，絕對沒有任何一本書會去書寫這樣的言語。這是大不敬的話，這種話若是說出來，那豈不是在說。皇帝，也和平民無異？說這種話，那是要殺頭的。
可是，可是為什麼這個十歲的小孩心中會有這樣的想法？這種想法到底是從何而來？
葛臨森想，像吳志載這樣的人，就算這次沒有因為鮫靈公主的事件反抗皇族。下次，下次肯定也會因為某件事而反抗皇族。
他，吳志載，終究是會反抗的。
“可是我沒有後悔，哪怕我今日落到這般田地，沒有了往日的榮華富貴生活，被護法神殿追殺，我也沒有後悔。不滿族長，我現在若是成年男子，手上又有兵權，我一定會起兵，去創造一個人與人之間可以平等生活的國家。這個國家，獸靈者不再為奴，自然靈者也不能欺負和打殺他們，因為獸靈者會有律法保護。”
這個想法不是沒在吳志載的腦海中出現過。剛出現的時候，吳志載認為這是因為自己是大將軍之子，有這樣的想法不是沒可能。他甚至想過，等他長大了，和父親一起去打仗。像父親那樣，培養自己的軍隊。
人有了權勢之後，就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過現在想想，如果自己沒有反抗八皇子，現在還是在炎安城生活。或許長大之後，會被炎安城的人同化，成為一個高高在上的權貴，視獸靈者為奴僕。
他也有想過，等他長大之後，他還會善良麼？環境育人，在炎安城那樣的環境下，吳志載覺得自己被同化的機率很大。
不過現在他已經反了皇族，心中很高興，因為他是善良的。他反抗皇族不是像史書上記載的那些野心的權臣那樣。他反抗皇族，只是為了不想殺一個無辜的人。
葛臨森心中再一次震驚。若真是那樣的話，在吳志載所創造的國家裡，他們狼靈者一族也能平等的生活，沐浴著城裡那溫暖的陽光。不用再生活在森林裡，不受毒蟲和猛獸侵擾。和親人在城裡，住在堅固的房子裡。狂風暴雨來時，他們能得到堅固房子的庇護，冬天來臨時，他們能生活在溫暖的房子裡，不用在野外挨冷。
不過這一切，怎麼可能會實現，吳志載所說的那種生活。要想實現，那可是和整個天下的自然靈者為敵。而獸靈者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奴僕思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接受的了。他們會恐懼，恐懼這一切很有可能是一種假象，一種權貴戲弄他們的假象。所以，也有可能和獸靈者為敵。吳志載的想法，是和整個天下的所有人為敵。任他吳志載再厲害，又如何能與天下為敵。
葛臨森很想笑，笑他吳志載小兒無知，既然說出這等妄想之語。可他笑不出來，因為他內心非常的激動。他知道吳志載不是說好話給他聽，一個連皇族都不怕的人，又何必說些好話給他一個狼靈者聽呢。如果要說好話，有許多的好話可以說，為什麼偏偏說這一種呢。
吳志載自嘲的笑笑，“不好意思族長，我狂妄了。如今的我，被皇族追殺，能不能活到成年還不知道呢。”
吳志載站直身子，行了一禮，道：“族長，多謝你們一族的救命之恩。這份恩情，小載一生銘記。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如果有機會，我定當報答。”
葛臨森平復心情，微笑道：“我們救你，也是報答你救了葛護，還有他帶回來的藥。我們已報了恩，便是無拖無欠了。小載，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此次北上，福禍未知，望你一切小心。”
葛臨森要照顧族人，不宜送吳志載離開。葛臨森走出幾步，回過頭，說道：“小載，你剛剛的那種想法，以後不要再有，那是不可能實現的。好好的活下去，我們或許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吳志載道：“是，小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小載要走了，希望族長保重，日後有緣，一定會再見。”
葛臨森佝僂著身子，回到族人身邊。吳志載看著，心中很難受。
葛護心中不捨，堅持送一段路程。
葛護遞上一個包袱，道：“小載，這次一別，也不知以後還會不會見面。這個包袱有一些毒藥和解藥。哪些是毒藥，哪些是解藥，我在上面已經標註好了，你用起來不難。可惜我們生活的時間不長，否則我就可以教你怎麼用這些毒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對敵人不要再手下留情。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沒錯，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他吳志載若是一死，齊陽皇族就會心安，他的家人就會因此而傷心。死亡，是給敵人最好的禮物。而活著，則能讓敵人心中苦惱不安，甚至恐懼。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哪怕將六座護法神殿的人殺盡，他也要活下去。
吳志載沉重的點點頭，他當初不願殺人，讓護法神殿的人帶著他靈法的情報活著回去。讓護法神殿的人想到了應對之法，之前的那一戰，才導致自己和蘇小文差點被殺。
他心中責怪自己，蘇小文早就警告過他不要這樣做，可他偏偏就要這樣做，還自以為自己能應付。
吳志載接過包袱，心中打定主意，對敵人，不會再有仁慈之心。
“葛護大哥，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嫂子。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你的族人還在等你呢，回去吧。”
葛護拱手道：“保重。”
吳志載三人回禮，“葛護大哥也要多保重。”
吳志載深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雙手將葛護遞給他的包袱，綁在後背上。看向前方的樹林，邁出了腳步。
“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