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小五還在你身上嗎?”
烏鴉這樣問道。
艾絲特以為它是想起小五的情況,暗示自己現在試試能不能解開小五的封印,當即用力點點頭,然後摸索著挎包的夾層,將蜷縮成一團的時之蟲取出來。
她的感知辨認物體的大致輪廓沒有問題,但是一旦涉及到細節,她仍然不比普通的弱視情況好多少。
這個時候艾絲特才能看到,小五週圍的一圈圈絲線彷彿蟲繭一樣束縛著它,外面全是交織纏繞的環形符號。
但是下一秒,艾絲特手中的光繭一閃而沒,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對面的烏鴉。
“小七”的嘴中正叼著那顆包裹住時之蟲的封印,然後一仰頭將它吞了下去。
它不是小七……它絕對不是小七!
小五的存在直接消失在艾絲特的感知中,融入了那團蠕蟲合抱般的陰影。
在艾絲特的“視線”中,陰影開始扭曲,它最終又重新聚合成人型,青年翹著腿,悠閒地坐在對面的灌木叢頂上,重力對它來說也不過是可以隨意偷走的東西,在青年的右眼處,有一圈全黑的陰影,彷彿黑洞般擋在他臉部模糊的輪廓上。
艾絲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一片單片眼鏡。
阿蒙招了招手,一隻不知道由什麼轉變而成的烏鴉飛下來,輕盈地落在祂的手臂上,無辜地歪著頭望向艾絲特。
祂指了指烏鴉,同樣微笑著看向艾絲特:
“怎麼,想把你的朋友要回去嗎?”
小七呢?小七到底怎麼了?
艾絲特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以至於將茫然和疑問全都展露在臉上,她記得在海邊的第一夜,暖和的白眼圈烏鴉貼在她身邊,跟她報上了那兩句應該只是對方知道的中文。
阿蒙笑得更加開心了:“你所描述過的銀月相當美好,也很奇怪,包括那兩句你的家鄉話。那種語言……究竟來自哪呢?”
祂的話語清晰地傳遞進艾絲特的腦海中,她很想開口說話,嘴巴卻仍然緊緊封閉著。
所以,在踏上這個島嶼之前,那隻烏鴉就已經將小七的時之蟲收回了?
真正讓自己來到這個島嶼上的罪魁禍首。
“你對扮演‘偷盜者’這麼抗拒也是正常的,”阿蒙笑眯眯地柔著手上烏鴉的脖頸,烏鴉輕輕叨了叨祂的手指,“畢竟‘命運’途徑的本能就是從心,與‘欺詐’恰恰相反。”
那隻白眼圈烏鴉扇動翅膀躍起,往艾絲特的方向飛來,但在它落下前艾絲特就抬起木槍指向了它,於是它悻悻地飛回樹杈間,融入那些窺伺此處的同類之中。
“你看,我們的遊戲還沒有就此結束,難道你打算在這裡站到天亮嗎?”
阿蒙說著,抬頭推了推右眼處的單片眼鏡。
而在艾絲特的感知中,那呈現陰暗黑洞的地方盪出了影子般的漣漪,扭曲著阿蒙身形的輪廓,這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如果你真的能贏,在賭注上加上‘小七’也不是不可以。”阿蒙這麼提議道。
謊言。
艾絲特搖了搖頭,抬手用木槍在地面上劃出了這個詞。
阿蒙放聲大笑起來,直到艾絲特轉身離開,緩步走向森林另一側,祂的笑聲依舊沒有停歇,而是在她身後迴盪。
一隻烏鴉從艾絲特腳邊的草叢中探出頭來,高興地跟她說:
“新年快樂,艾絲特,真可惜你要失約了!”
艾絲特的腳步一頓,卻沒有搭理這隻烏鴉。
它不是小七,也不會是那隻陪她走過異界初始、最孤獨幾夜記憶的時之蟲,不是那隻會飛到她肩膀上閒聊或商議的烏鴉。
小七就這樣消失了……
艾絲特不知道是想起了在哪看過的幾句話:
“其他朋友早已離散,
明晨它也將離我而去,如同我的希望已消散。
這時烏鴉說——‘永不復焉’。”*
永不復焉。
這些突然在心底冒出的話,深深地劃開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