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王走後,太子讓人在院子裡的亭子裡擺了茶桌。
住了這幾個月,東莊裡也新添了不少物什,這個茶桌就是新添置的。太子最喜歡茶桌中間的那道彎彎曲曲的流水槽。洗了杯子的熱湯,往水槽裡一倒,帶著熱氣一路流走,如同仙境一般。
“殿下,您是不知道,您不在宮裡這幾個月,宮裡權利重新分割,這次換皇后和郭寬、路平控制了皇上,康王把持了朝堂。”沈從曦嘆了口氣道。他看著那條冒氣的水槽,並不覺得有趣,只覺得像心裡彎彎曲曲流著的淚。
“而且,康王不知從哪裡得知,你不是患病,是中了烏香之毒。今獻王來,絕不是問診那麼簡單,他一定是來探探你情況如何,是不是和傳中一樣。至於是康王還是他本人想知道,我就不能判斷了。”唐譽淡淡的:
“你不在東宮這幾個月,我便不能再隨意離宮了,每在太醫院與後宮轉悠,還到大臣家裡出了幾回診。他們都知道,我曾是端王府的府醫,無不勸我,離你遠點,少惹麻煩。”
院子外牆邊上,有兩棵高高的山楂樹,大約是有這個莊子就有它們了。如今正是花開正盛的月份,風中偶爾飄來山楂花不可描述的怪味。太子心裡也如這山楂花一樣,五味雜陳,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詹士府裡更明顯,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要知道,早兩年才有過一次太子被廢,詹士府全面清理,誰也不想歷史重演一次。而詹士府的情緒,又影響著文武百官對局勢的判斷。”沈從曦這段時間,還真是焦頭爛額。
燕十一最近喜歡喝黑茶,聽他找黑茶,戴四姐幫他從雲南拉了兩筐回來。今他帶了一筐來給謝睿樘,才總算心安理得了些:不是給我一個饒。
他喝了一口茶,也到:“太子不僅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團黨,我們都是太子黨的一員,輔車相依,唇亡齒寒。這些是可以預見到的。你一個人退出,背後倒下的卻是一群人。”
謝睿樘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們兄弟本就不多,就算康王有意皇位,他也不一定非要排除異己。倘若,是我自願讓出太子之位呢?”
沒想到,沈從曦竟猛的站起來,走到太子面前,單膝跪下抱拳道:“殿下,千萬不可做出如此令親者恨、仇者快之事!陛下已經放棄民生正道,難道您也覺得,這謝氏江山無可留戀了嗎?”
從曦又一口氣到:“我身為您的少詹士,難道圖的就是混一碗飯吃?我的內心裡,是想輔佐出一代明君,和他一起實現政通人和、朝中興。您大業未成,怎可輕言放棄?難道你想將烏香毒一輩子都留在你心裡嗎?那你就辜負了太子妃不顧一切為你解毒之心了!”
沈從曦得有些激動,他抬起頭直視著謝睿樘:“您還在養病,我本不想對您,張詹士已經打算投靠康王,文臣武將紛紛重新站隊,我們已經沒有粒當的君主,再沒有強大的太子,朝堂動盪、山雨欲來啊,殿下!”
看到激動的從曦,謝睿樘有些動容,沈從曦永遠都從容淡定,哪怕自己捱打受傷,他也一笑了之。除了對貪腐官員讓他義憤填膺,讓他慷慨激昂的,就是這一回。謝睿樘一把將打一起長大的好友扶起來,動容道:“坐下。”
“從曦得沒錯,我雖只是一介太醫,卻也能感覺得到,康王來勢洶洶,似乎要搶在道妃誕下七皇子之前,拿下太子之位。”唐譽補充道:
“你想躲起來過自己的日子,也是不可能的。你看看歷朝歷代,哪個廢太子得過善終?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海棠肚子裡的孩子著想。難道你想讓他也像謝平焜一樣?那你倒是要先籌劃籌劃,你兒子過繼給誰比較合適。”
燕十一笑道:“個個背後都是一家子,你以為都可以像我,拍拍屁股就能跟你走嗎?別想了!現在好好當個好太子,將來當個好皇帝,讓朝少些腥風血雨,百姓都能吃飽飯,就算得上是你的豐功偉績了。”
“麥田?稗田?”太子腦子裡忽然想起商弘的話,他深吸一口氣,堅定的對沈從曦:“節後開朝,你們就恢復每兩報送一次邸報吧。”搬到東莊後,太子就取消了詹士府邸報。
沈從曦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好了好了!”唐譽笑道:“哎呀!這個人不得了,老婆子一樣嘮叨了一路,我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總算得了個好結局。”
謝睿樘的心彷彿又找到了方向,笑容也變得輕鬆起來,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真的放下。看見海棠端著一盤水蜜桃過來,謝睿樘忙起來接了過去:“你連路都快走不穩了,還不叫她們拿著,自己忙什麼?”
海棠笑道:“我哪有走不穩路。我們都是要跟著你浪跡涯的人,哪能那樣嬌氣?”
“那若是跟著我回宮呢?”謝睿樘笑著扶她坐下:“你願不願意?”
海棠想了想,認真的:“這個時候......我的蜂蜜可以收了,不過有點少,不知回去的時候蜜蜂會不會分窩......”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難道東宮裡讓你惦記的只有蜜蜂?”謝睿樘哭笑不得。
海棠笑道:“你在我在。在東宮,我就做好一個娘娘、一個母妃。在東莊,我就做好一個主母、一個母親。”海棠將桃子切下一瓣放進謝睿樘的嘴裡,又道:
“可是,我就怕,我們沒有好好住在東莊的機會。這個機會,你父皇不會給你,你兄弟也不會給你。你記不記得?楚告訴過我們,他和楚雲,就是獻王送過去的。唯一能給你安生過日子機會的,只有你的兒子。”
“太子妃太通透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就是這個道理。”從曦誇道。
謝睿樘點點頭笑道:
“好,那就等我兒準了,我們再去浪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