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昀坐著英國友軍的吉普返回敏加登機場,他的戰鬥機損傷嚴重,已經不能再飛了。不過倒不用擔心,機場的地勤人員自然會把它拖回機庫檢修、加油。
他坐著軍用吉普穿過仰光的街頭,一路上這座緬甸的首都籠罩在一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悲慘氣氛中,市區裡一片狼藉,到處是奔跑逃難的市民,扶老攜幼,把整座城市攪得雞飛狗跳。繁華的大街到處都在起火,空氣裡瀰漫著嗆人的煙味。
張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他們在燒什麼?”
吉普車在青石板磚的路面上行駛著,轉過拐角的時候張昀忽然聽見了前方隱隱傳來爭執之聲,伴隨著滾滾升起的濃煙。他轉過頭,發現一群中國傷兵正在那裡和英國人爭吵。
中國人在怒斥,英國人在要求秩序,漢語和英語的叫喊聲交織成一片,在空氣裡衝撞、激盪。幾個英軍士兵徒勞地用槍械阻攔著吶喊的傷兵,然而在怒海狂浪的面前卻彷彿螳臂當車般地可笑。
洶湧的人潮在前方的路口堵得水洩不通,吉普車開不過去,被迫地停在了路的這一邊。張昀走下車,拉過一個英軍士兵詢問原因。
“這些中國人都瘋了!”那士兵說,“他們不許我們執行命令。”
“命令?”
“上級要求我們燒燬那些東西。”
張昀循著他的方向看去,廣場的中央正堆著數不清的箱子,目力所及的就包括藥品、被服、罐頭、槍支……上頭潑滿了汽油。
張昀正想問問為什麼要燒這個,人群裡忽然有人認出了他,不過認人的方式有點特別——他一把揪住了張昀的衣領。
張昀低頭,發現是他的“熟人”——和自己在“夜歸人”打架的那位中國丈夫——338團的少尉排長楚天行。
兩人的視線一高一低,在空氣中不斷碰撞出火花,張昀發現這次穿越給他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給了他一副標準的歐洲人身板——這使得他比普通的東方人都高出一個頭,以至於雖然狼狽地被人抓著領子,卻能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對方。
就這樣過了片刻,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在氣勢上矮了對方一截,楚天行恨恨地把張昀推開了:
“格老子地,你是這裡領頭的吧?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他的情緒激動,說話帶著濃重的川音,並且顯然已經失去理智了——因為他用的是張昀不可能聽得懂的漢語在和他交流。
可惜張昀偏偏聽得懂……
他試圖解釋,可這位四川大漢根本不給他機會。
“為什麼要燒掉援華物資?!”
張昀一愕:他現在知道英國人在燒什麼了。
“知道這是什麼嗎?”
楚天行開啟其中的一箱,指著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藥盒:“磺胺!強效消炎藥!你知道這對我們意味著什麼?一片磺胺就是一條命!”他的聲音幾乎是用吼的。
“而這些東西……”他又指了指堆積如山的物資,繼續發洩他的不滿與憤懣,“都是你們答應的!是你們讓我們來緬甸打日本人,承諾給我們藥品、被服、槍支……你們承諾了一切,可現在呢?你們要把它們全都燒了~!燒了!”
張昀沒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什麼都是多餘的。
也難怪這些傷兵鬧事:中國軍隊缺醫少藥,這些人從天蒙山下來的人個個帶傷,磺胺就是他們的救命之物……
“可笑我的國家,國土大片淪喪,我的同胞還活在鬼子的刺刀下!可我們還要來幫你們保護該死的的殖民地。而你們吃了敗仗,第一個焚燬的就是援華的物資!”
“你……”
張昀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和他分證自己的身份——反正對這個中國漢子來講,英國人也好,美國人也罷……此刻都沒分別了。
所以他也只能繼續默默地承受著對方歇斯底里地抱怨:
“這些東西對你們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可在我們~!這是賣命錢~!”
他的情緒立刻點燃了所有在場的中國軍人,人群頓時再次沸騰了起來:
“要燒它們,先燒死我!”
“出爾反爾的英國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