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午飯時分,崔後卿漲紅著臉,站起身宣佈道:“師父,師叔,我終於能夠納氣入體,周天執行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小師弟,我等的心都涼了!”眾師兄弟一聽哈哈大笑,有的直接一口把飯噴了出來。裕如大師鳳眼冷掃,眾人才止住笑聲。裕如大師微笑著點頭道:“崔後卿,這很好,繼續努力!”大漠和尚冷哼一聲,一時頭大,悶悶道:“以後有任何進步可以不用稟報,坐下吃飯吧!”
崔後卿坐下,易珍兒斜瞥了他一眼,輕聲道:“傻子!人家一天完成的事,你三天才完成,還有心說出來。”說完,一聲輕嘆,搖了搖頭,表示徹底無語。
從此開始,大漠和尚便對崔後卿不聞不問,大山法師開頭還問他幾次,只是日子久了,崔後卿進境之緩慢,到最後大山法師也灰了心,不再問他。
崔後卿每日清晨與易珍兒下山挑水,尋常弟子修習“青龍昇天訣”後三個月即可提滿三缸水,崔後卿居然到了半年之後才能提滿一缸水,不過每日風雨無阻,身子倒練得頗為壯實,至少上山不在氣喘如牛。
從那開始,崔後卿每晚到“望月雲海”修行至深夜,身體如常在吸收月光,可是月光入體便散入肌膚,對修行卻無任何幫助,崔後卿不知道是為什麼,最後邊慢慢淡忘,專心在月下修行,奇怪的是他在月下,修行進境似乎才能快點。
偶一日,崔後卿從冥思中緩緩醒來,無論他如何努力,只能感受很少的天地靈氣,納入體內的靈氣更是稀薄不堪,恍若透明,只能維持一個周天的運轉。他深深呼吸,閉目靜下來,慢慢將大山法師教他的法訣唸了出來,念至最後,忽然心中一動,猛地睜開雙眼。
大山法師傳給他的上然鏡的第一層在青龍昇天訣中是基礎粗淺的修習法門,功用只在兩個字:納氣。修煉之人,令神識進入空相境界,納天地靈氣入體,大小周天運轉,藉此天地一息,感悟天地造化,若能運轉三十六週天,則第一層成,經脈諸穴已然穩固,可以修煉更高境界。
這種修行法門,本是青龍山數千年千錘百煉之法,已然相當完善,並無差錯異議,但此刻崔後卿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這一切都源自大漠和尚當日教給他的那套口訣。崔後卿隱隱感覺,兩套口訣竟是如此之像,似乎相輔相成,互相印證。
青龍昇天訣納氣入體,周天迴圈,收入丹田。而那口訣要求氣出丹田,散入諸穴,迴圈運轉,散於外身。雖然崔後卿年紀還小,領悟能力不夠,但兩種法門的隱隱聯絡,他還是能感覺得出的。當下心亂如麻,又不能向師傅詢問,不知如何是好。其實崔後卿還不知道,固然青龍昇天訣是無上妙法,而那口訣卻是佛門至高法訣青龍昇天訣。
如此過了一年,大漠和尚再也沒有過問過他的修行,除了易珍兒時常和他呆在一起,眾人就像忘了他這個最小的弟子一般。崔後卿上午下山提水,下午靜心修習青龍昇天訣,到了夜晚寂靜無人之時,再修習青龍昇天訣,日日重複,修行沒提高多少,倒求個心安理得。崔後卿身體吸收一年的月光,肌膚變得光滑明亮,渾身像塗了一層豬油一般。經過一年歲月洗禮,他比過去高了一頭,身體也變得壯實些,有了些許肌肉。只是紅色眼仁變得更加紅豔,並沒有像他所期望的長大了變回正常顏色。
山上生活依舊,只是江湖之上發生了幾件大事,彷彿投石入水,打破了這暴風雨前的寧靜。
青龍寺通天峰許久沒有人進出,今日天空之上卻有一道碧芒從遠處呼嘯而來,光芒極盛,遠遠看去像一個碧色流星,光芒掩映中,看不見來者何人,只是見這氣勢,恐怕修行功力不下百年修為。流星降落大殿之前便消失蹤跡,如泥牛入水,光芒消散,現一矮胖之人立於袈裟之上,不是別人,正是青龍寺通天峰大漠和尚。只見他伸袖一揮,碧綠袈裟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裕如大師急身迎出大殿,眉眼中有些憂色,來到跟前,輕聲道:“掌門師兄急招,有何要事?”大漠和尚心中有些急躁,瞥了裕如大師一眼,邊朝大殿走去,邊道:“你我在山上一年不出,沒想到外界竟發生如此大事,真是孤陋寡聞那!”接著道:“西域出現魔教妖人,鎮守西域的修真大派通天教一夜被滅,連帶周邊十餘個小門派都被滅門。”裕如大師乍聽,停住腳步,一聲驚喝:“什麼?通天教上千年的基業竟然被滅了,這怎麼可能?是誰幹的?”大漠和尚也停下腳步,轉身正色道:“不知道,據逃來報信的弟子說,那晚來人極多,手段極高,極端殘忍,動輒非死即殘。通天教掌教汪頂天力戰而亡,整個門派近千人只逃出了他的和一幫女弟子總共十餘人。掌門師兄猜測是西域魔教所為,只是一時還沒有證據。”
二人繼續朝大殿走去,大漠和尚接著道:“荒漠冰原和南疆大山的妖族蠢蠢欲動,正四處斬殺人族,好幾個大族都遭到了攻擊,損失慘重,支撐不了多久了。似乎這二者隱隱有所聯絡。”忽然,大漠和尚轉過頭來,道:“尋找白生的弟子已經回來,依舊沒有任何蹤跡,可以確定已經凶多吉少。”大漠和尚眉頭越皺越深,接著道:“天下出現上千處殭屍為禍的事情,這件事情頗為蹊蹺,有炎族鎮守西南,正道弟子遍佈天下,忽然哪來這麼多殭屍?”他搖了搖頭道:“這麼多事情竟是都趕在今年了。果真如掌門師兄所說,天下又將大亂了。”大漠和尚低頭疾行兩步,忽然停住,似乎想到什麼,道:“掌門師兄說,所有外出弟子,急招回山,集體閉關,提升修為,準備迎接這場浩劫。我們外出的九名弟子也要回來!”裕如大師道:“好,我去傳信!”說著轉身向外走去。
身後腳步漸漸遠去,大漠和尚站在大殿中央,抬頭看著後牆的佛字圖,皺眉沉思。許久喃喃道:“乾坤,你究竟是一個什麼卦象?”
後山的崔後卿並不知道這許多事,日日打坐修行,雖然進境緩慢,但自我感覺還是有所進步,到如今,反而不知自己究竟到了什麼境界。除了剛來的那幾天,時間久了,加上對崔後卿的失望,眾師弟竟幾乎不再關注這個小師弟。
小黑如今已長到兩尺身高,渾身油亮油亮,毛色依然漆黑,乍眼一看,就如農家狼狗一般。或許是與人呆的久了,小黑葷素都吃,並不挑食。它白天鎖在房間裡,晚上才放出來。偶爾白天放出來也是時時粘著崔後卿,跟著崔後卿躲躲藏藏,來回穿插,一年來竟然沒有被發現,真是一個奇蹟。
後山山林中,雖然山勢陡峭,崔後卿健步如飛,來去自如。小黑在身後飛奔跟著,穿梭在密林之中,崔後卿來到一塊山石之前停了下來,身後的小黑早已沒了蹤影。“小黑,小黑....”崔後卿大叫幾聲,只聽密林中一陣秫秫之聲,一個矯健的身影竄了出來,嘴裡叼著一隻山雞,鮮血從嘴角滴落,山雞也早已經死去。小黑走到崔後卿腳前,大嘴一張,將山雞丟在地上,然後轉身“嗖”的一聲又竄進密林,速度極快。“小黑”崔後卿叫之不迭。須臾,小黑大嘴一張又咬來一隻山兔。
崔後卿上前一把抱住小黑,一陣揉搓,小黑張開大嘴在他臉上舔來舔去,尾巴輕搖。崔後卿笑著責怪道:“小黑,你又不吃,為什麼殺生啊?”
小黑就如有靈性一般,看看獵物又看看崔後卿,崔後卿笑道:“好吧!好吧!我收下了!”一人一狼向山上走去。時近午時,崔後卿把小黑擋在身後,扶著牆角左搖右看,小黑也鑽進崔後卿襠部探出頭來,學著崔後卿的樣子左瞧右瞧,一人一獸如此模樣,真是可愛至極。眼見一路走來,眾師兄弟連一個身影都沒有,崔後卿心中奇怪,搖著頭朝著房間走去。
崔後卿低頭剛欲推門,用力過猛,不由向前跑了兩步,抬頭看去,只見房門早已開啟,大漠和尚正坐在房中悠哉喝著茶,眾師兄弟也都在,只少了易珍兒。崔後卿張大嘴巴,怔怔看著,心中有話卻不知從何而說,想動一下卻動不了,手中獵物掉到地上。小黑哪裡見過對面之人,還佔著它的老巢,當下發作,呲牙咧嘴,前腿前伸,後腿繃直,身體成了弓形,作攻擊態。大漠和尚一見小黑模樣,當下大怒,茶杯往桌上一放,冷哼一聲,果然是得道仙家,在場諸人雙耳炸響,小黑也不例外,嚇得連退兩步,夾著尾巴,躲在崔後卿身後,知道這傢伙不好惹,探出頭來,目露懼色。只見大漠和尚吹鬍子怒道:“好大的膽子。”一拍桌子,臉色漲紫,徑直走了出去。裕如大師看著崔後卿,無奈的嘆了口氣,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來。眾師弟也長吁短嘆,看著崔後卿的眼神,多有悲哀一個個也搖著頭跟了上去。大山法師走至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嘆口氣道:“小師弟,沒什麼大不了的,犯了錯虛心受罰就是了。”領著他跟了上去。
玉露殿之上,大漠和尚和裕如大師在座,眾弟子站在兩邊,崔後卿跪在中間,低著頭,旁邊蹲坐著小黑。小黑左看右看,不時伸頭舔了填他,絲毫不知已大難臨頭。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
“你真是好大膽子。”卻是大漠和尚大喝一聲,震得大殿嗡嗡炸響,崔後卿抖了一抖,頭埋得更深了。大漠和尚見他這幅模樣,更加生氣,道:“大山可曾將三十六戒條門規交給你?”
崔後卿低頭道:“是。”
“你可知道山上不能養寵物?”
崔後卿吶吶道:“弟子知道。”
“好,好,好!”卻是大漠和尚氣極,站了起來,指著崔後卿道:“那你就是明知故犯嘍,你還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崔後卿抬頭,道了聲:“師傅...”,把頭繼續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