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雲堇刷完一隻手,換一隻繼續刷。
“不捨得?我懂,畢竟七八年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幹爺爺隱瞞身份在你身邊,讓你把他當作一個普通老人,本身就是一種欺騙。對,你要說他當初隱居是不得已,不是故意騙你。但是這麼多年都沒有坦誠告知又是怎麼回事?是不相信你,怕你去舉報?哦,對,你要說他是為了保護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那麼將玉髓送給你又是怎麼回事?這種東西,難道不是讓他帶進墳墓更安全嗎?讓一個毫不知情的人帶著這個東西,就像帶著一個定時炸彈在身上,這是一個有七八年感情的幹爺爺做的事?你給人看過,壞了他的事,你有責任。可是他給你的時候,並沒有叮囑你不讓人看呀!現在出了事,就全都怪在你頭上嗎?”
阿奕慢吞吞道:“他其實……也沒有怪我。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就是發了頓火,他脾氣上來就那樣。我看他發火,卻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陶雲堇嘆氣:“你幫不了。這是他的事。”
阿奕垂下頭:“我知道。所以我才難過。”
陶雲堇搖了搖頭,繼續洗刷。
阿奕突然像是被針紮了一樣跳起來:“好痛!你你你住手!你怎麼用刷子刷那裡!”
陶雲堇手中不停:“我知道痛,我也痛。可是太髒了,我受不了。”
阿奕急忙甩開手臂,這才長出一口氣,怒道:“哪裡髒了?前天不是剛洗過嗎?”
阿奕覺得耳朵又滾燙起來,有些新名詞他雖然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要看了,不要說了。我困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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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大地,蒼茫雲嶺如黑色巨獸橫臥在澐江兩岸,只有零星幾點燈火表示那是人族聚居的城市。
興源當鋪的櫃員吹滅油燈,躺上床準備睡覺。
喀!窗格輕微一聲響動。
“誰?”櫃員警覺地起身點亮油燈。
畢竟在人妖混居的地方,萬事還是要小心一些,何況今夜掌櫃不在,他心裡著實沒有倚靠。
“別動!”一柄亮晃晃的鐵劍忽然架上脖頸,櫃員嚇出一聲冷汗。
藉著油燈微弱的光線,看到來者是一個矮小的老頭,禿頂,後腦勺一大把亂髮。
櫃員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前堂就是當鋪,裡面的錢您儘管取,小的保證不會亂說一個字。”
禿公笑道:“倘若我不取錢,取你的血肉呢?”
通!通!通!櫃員在地磚上一陣猛磕,額頭很快見血,涕淚橫流道:“妖神饒命!妖神饒命!小的每日宰殺一牛一羊,供妖神您享用,保證比小的鮮嫩可口!”
禿公沒理他這茬,話鋒一轉,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
櫃員一愣:“掌櫃?他出去了。”
禿公眯縫起眼睛,露出危險的神情:“去哪兒了?”
櫃員老實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禿公沉默一下:“把他的像畫出來。”
櫃員摸不著頭腦,但是乖乖照辦,帶領來者去了後堂,在書案上研磨鋪紙,畫出了雕梟的身形。
禿公死死盯著畫像:“果然。”
櫃員乞求地望著他,事兒辦完了,命可以保住嗎?
禿公斜睨他一眼,手掌微微一動,鐵劍在油燈下反射亮光。
櫃員嚇得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鼻涕攪和在一起,口中直喊饒命。
禿公正要動手,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
那人盤腿坐在洞中,朝他溫和一笑,喚道:“阿璽。”
禿公握著鐵劍的手忽然鬆懈,猶疑一下,鬆手收起鐵劍。
喀!窗格發出一聲輕響,櫃員抬起頭,來者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