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早就有言,吳啟泰不會善罷甘休,果然第二天就又登門了。
不過,來的不只是他,還有他爹吳舉人。
吳舉人五十多歲,身材清瘦,容貌和吳啟泰有七分相似,看上去就是個儒雅的老先生。身著藏青色直綴,頭戴平定山河巾,雖不是綾羅綢緞,可看上去有八九分新,一看便知家裡條件不錯。
吳舉人想不到一向不讓他操心的小兒子能給他惹出這麼大的事來,居然偷偷跑來女方家相看,這在他們讀書人眼裡簡直是輕浮浪蕩了。不只如此,居然還鬧得人盡皆知。
吳啟泰回家和吳舉人一說,他好懸沒氣背過氣去。
他一輩子清白本分,想不到老了老了,名聲都毀在了小兒子手裡,提了戒尺就抽了十好幾下,要不是夫人攔著,抽死他都不解恨。
最可恨的是,兒子闖的禍,要老子來背,給他善後!
鍋他能背,歉他也能道,至於還肖想人家閨女這事,吳舉人就沒準備再提。兒子不要臉,他還要呢!
吳舉人信誓旦旦了半宿,最後還是吳夫人勸他。這親事圓滿了還好,讓人說道起來頂多是一樁趣談。怕的是沒成,那他兒子讓人說起來才叫輕浮。
他自然知道自家夫人是心疼兒子跪堂屋裡一心求他回心轉意,可是轉念一想,夫人說的正是這個道理,這才第二天一大早讓吳啟泰帶著他來到柴家登門道歉。
吳啟泰手上拎著四樣點心,兩隻母雞,兩瓶竹葉青酒,還有一包雨前龍井,這些禮在農村不可謂不重。
柴老爺子感覺到吳家的誠意撲面而來,請吳舉人落座。
春花和二妮雖說是服侍貴妃的,可是到了柴家一樣跟著忙裡忙外,洗衣裳做飯。柴家來客人了,她們自然出來伺候,沏上貴妃買回來孝敬的茶,擺上果脯點心,看著十分正式。
吳舉人輕呷了口茶,茶香濃郁,比自己送來的明顯高一個檔次。
可是,讓自家女孩子出來待客,未免失於輕浮。
“這禮重了。”柴老爺子道。
“哪裡,哪裡。是我沒教育好兒子,”提起吳啟泰,吳舉人臉上就辣辣的。“老哥哥,我家啟泰少年心性,對於自己的親事很多好奇,這才魯莽跑到您這裡來……給你們添了不少的麻煩,我今天在這兒給您賠禮道歉,還望您大人大量,原諒了他。”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柴老爺子雖是個武夫,但一向敬重讀書人,吳舉人一番禮遇,他也就順勢擺了擺手:“吳舉人言重了,都是孩子,心性還未定,好在沒鬧出大事來,過去就過去吧。”
柴老爺子沒再追究昨天自家兒子的荒唐事,吳舉人心裡頓時就好受了不少,他覥得下臉來道歉,可萬一人家揪著他家錯處得理不饒人,他也是莫可奈何,心道這柴家人果然和風評一般,是個能情明理的好人家。
“老哥哥寬宏大量,實在叫老弟汗顏。想我一向自詡是個書生本份人,誰知道教出這麼個——”吳舉人心裡還存著對自家兒子的氣,話裡不禁就帶出些。可是轉念一想,他是來人家求親的,真要說出什麼氣話,萬一柴家人當真了,倒把親事給攪黃了,於是連忙改口道:
“唉,老哥哥您惹不嫌老弟酸腐,就別什麼舉人不舉人的叫了,咱兩家親近親近,您就喚我一聲老弟。我這兒子,我不敢誇口天上有地下無,但是書讀的還不錯,今年眼瞅著八月要下場考秀才,為人也孝順,要說長這麼大就幹出昨日那麼一件荒唐事……不說了,我這老臉上無光……”
眼瞅著他說了這麼一大馬車話,柴老爺子愣是不接話茬,吳舉人心裡也有些慌了。
行與不行的,給句話不行嗎?
讀書人講究點到為止,莫不是他這點的還不夠深……柴家老大哥沒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