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就要發揮自己的優勢。建寧侯雖然位高權重,靖王雖然沙場無敵,但是在雨燕州的土地上,只有我們才能聯絡指使得動這麼多人!”
“嘿嘿,只要到時候局面一壞,再弄出幾十條人命,朝中的相公們自然有話可說了!那些現在還觀望的其餘大族們,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不錯,到那時,恐怕太后娘娘和陛下也不好頂著眾怒繼續縱容建寧侯胡作非為了吧?”
“北梁七姓治國,我們雖然不敢喊出那句話,但是這雨燕州說到底,還得由咱們說了算!”
眾人聊得興起,一個一臉富態的中年男子忽然小聲道:“各位,如果我們都願意花這麼大的代價來對抗建寧侯的新政了,為何不直接順從了他?他也公開說了,只要我們配合,他會給我們讓利,同時會給我們很好的商路來發財,而且新政推開之後,能給到我們的利益更多。”
“荒唐!”洪老當即一拍桌子,“這種話你也信?”
旁邊人也立刻駁斥道:“眼下自己握在手裡的肉都被別人搶走了,你還指望別人能還你一塊更大的肉?他要有那個本事就不會來搶我們的了!”
“不要將希望寄託在敵人的仁慈上!我們只要將建寧侯此番新政的嘗試打退,未來這些人也好地也好,都能重新吃回來。如今州中大戶倒了那麼多家,有的是肉給我們吃。”
“不錯,朝廷的話半個字也不要信。他一介書生罷了,哪兒有什麼本事還給我們找財路。頂了天去求他的岳丈家賞我們幾口飯吃,我們還看不上呢!”
“我等豪族的核心是地,是人,不是那一點浮財!”
“就是,數代先祖嘔心瀝血才攢下的基業豈可就這麼拱手讓人,如果真是那般,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見列祖列宗!”
瞧見自己的話犯了眾怒,那微胖的中年男子連忙拱手告罪,“在下失言,在下失言,諸位說得甚是!”
洪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朝眾人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再商議一下細節吧。”
於是眾人聲音一低,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情況,並且分配了任務。
一番交談之後,洪老坐起身子,掃視眾人,“諸位,此番行事,許勝不許敗!只要令建寧侯無功而返,便可保我諸家數十年繁盛!”
眾人齊齊答應,正待離去,洪老卻忽然開口,叫住了那個微胖的中年人,“祝家主,今夜之事,你不給我們諸位一個安心嗎?”
中年人一臉茫然,“洪老您這是在說什麼?”
洪老面色一沉,“今夜我們這麼多家匯聚於此,那都是賭上了全族性命的,你方才的話,讓老夫睡不著覺,放不下心。”
其餘眾人也立刻反應過來,腳下不自覺地移動,將這個中年人圍了起來。
中年人連忙拱手道:“洪老!諸位!在下真的就那麼一說啊,諸位的反駁在下都聽進去了,真的就是一時胡塗!今夜在下也果斷赴約,豈有背叛之理啊!”
洪老堅定地搖了搖頭,“老夫不能拿我們這麼多家,上上下下數千口人的性命來賭你的良心。茲事體大,祝賢侄,對不住了。”
中年人聽明白了對方的話,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下,眼淚鼻涕都下來了,“洪老,給個機會啊!”
洪老命人取來筆墨紙硯,“你可以寫一封遺書。老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你保證,你指定的繼承人,我們一定會一起扶他上位,同時必不會吞併你祝家家財。諸位可願與老夫一道許諾?”
眾人瞧見這一幕,心頭一嘆,齊齊開口。
中年人眼見於事無補,只好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自己打算寫遺書,可手哆嗦著,一個字都寫不下來。
身旁一人嘆了口氣,“祝兄,我來代你寫吧。”
約莫盞茶光陰之後,小屋的燭火吹滅,重歸死寂。
離去的,有七八個活人,以及一具屍體。
洪老目送著眾人離開,自己最後坐上馬車,由衷感慨,還得是萬相啊。
當年的同窗,如今的好友,這份指點,不愧是官場不倒翁,更不愧是如今的朝堂首相。
建寧侯,呵呵,勢大就能壓人嗎?
他無聲地笑了笑,馬車搖晃著,沒入了黑暗之中。
——
董大寶是雨燕州頂級大族洪家的一個普通僕役。
他的父親同樣也是洪家的僕役。
不出意外,他的後人也會一樣,只不過可能不是僕役,而是伺候小姐的婢女,因為他生的是個女兒。
看著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他的心都要化了,但旋即想到她這輩子註定就要去伺候別人,要是長得不好看就跟她的廚娘母親一般,燒火做飯,同樣嫁一個府上僕人;要長得好看些或許能去伺候小姐,命苦點還要被少爺糟蹋,心裡就不禁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