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莊主看著他,“第一是老夫如今隱居山林,雖然有些情報路子,但畢竟更多的都是猜測,不能胡言亂語。其次是你這身份敏感,又是親歷者,恐生事端。”
“老夫就跟你說兩樣,其一,可以確定的是,泗水州叛亂之事,不管是明面上那一對蠢貨一樣還做著封侯稱王美夢的郡守父子,還是稍深一層試圖坑害德妃的淑妃姐弟和呂家,都只是被人玩弄的棋子。背後還有一隻手在操縱著此事,這一點,已經是基本確定的。”
“淑妃宮中一個貼身宮女撞柱自盡,鄭家父子身旁一個心腹幕僚莫名失蹤,都印證了這個猜想,只是那人現在還沒被找出來。”
聽見這樣的隱秘,夏景昀生出幾分寒意的同時,也感慨道:“能操盤這樣事情的人,恐怕是很難找得出來的了!”
老莊主不置可否,“其二,老夫不與你說我的猜測,但可以跟你聊聊老夫看待這等事情的方式。”
夏景昀登時來了精神,這可是千金難換的好事啊,當即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判斷一件事,首先是要去猜想對方的目的,但是按照已有的情報和情況想來,則很容易被對方的佈局牽著鼻子走。所以,我常用的辦法是:推演。順著當前的事態發展,將各方可能的應對都考慮進來,然後看看這最終最大的一塊利益產生在何處,誰又最可能得利。”
他豎起一根手指,“真正的佈局高手從來只是扯出一個線頭,然後讓事態自行發展,便能達到他想要的結果。那種必須要一環扣一環,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的所謂精妙局面,是每一個真正高手所不取的。”
夏景昀一臉受教,緩緩點頭,“因為變數太多,太不可控。”
老莊主頷首,“這說法倒是新穎,正是這個意思。”
夏景昀思索著,喃喃道:“那按照您這個說法,泗水州鄭家父子的野心是那個最初的線頭,然後因為德妃娘娘省親之事,淑妃娘娘入局,叛亂起來,權貴被叛軍所執,無當軍投鼠忌器,州城在裡應外合之下失陷,泗水州局面糜爛.這時候,陛下和中樞一定會派兵清繳。這時候,誰領兵平叛,就是塊大肥肉。”
他眼睛越來越亮,“如果這一切背後都有人操縱,像鄭家父子身邊心腹幕僚都是對方的人,想必便能輕鬆地領兵平叛,屆時聲望、名利、錢糧都是難以估算的。所以這最可能的平叛之人,便是最可能的幕後之人?”
老莊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別問我,我什麼都沒說。”
夏景昀感覺腦海之中靈光湧現,“無當軍已經在泗水州了,不會派無當軍。原本最可能出動的勳貴集團又因為淑妃的關係,不能用。那麼就只能另選他人。這一下子範圍就小了許多。”
老莊主放下茶盞,“對現在的你而言,沒有必要去思考那等事情,就算你能猜到某一位,對你並沒有半分好處。好好科舉,爭取考個一甲,一切局面就都開朗了。”
夏景昀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晚輩多謝前輩指點!”
“還要不要我再指點你一下?”
老莊主忽然開口,臉上露出戲謔的笑容,讓夏景昀一愣。
“你還缺個正妻,我們雲夢州有個洞庭明珠,考慮一下?”
“咳咳,老莊主您客氣,說得好像我要考慮人家就同意一樣。”
“哈哈,也是。那你走吧。”
夏景昀:.
這彎是不是太急了點。
夏景昀深深一揖,“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受益匪淺,願前輩身體安康,順心稱意。”
“與你說笑呢!”老莊主哈哈笑著起身,把著他的手臂,神色凝重,“夏高陽,老夫要提醒你。一切的饋贈,都有代價,你是德妃義弟,享受了那份尊榮,有些路就只能自己好好走下去了。老夫這大半生,見過太多豪傑英才起落,希望你不要步他們的後塵。”
“多謝前輩。”
看著夏景昀大步離去的背影,老莊主自言自語,“坐山觀天下,喜的是多看英才輩出,苦的是多聽英才隕落,愁啊!”
夏景昀與在側房中等候的謝胭脂和陳富貴匯合,便朝外走去。
這一趟真沒白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不說得到了解答,至少是給了他很明確的方向。
就如老莊主所言,他既然選擇了成為了德妃的義弟,有些事情就是註定了的,躲不開的。
只沉浸在現在的鮮花掌聲之中,不思未雨綢繆,未來等著他的就是驟然而至的萬丈深淵。
這也是他走這一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