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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來到成都,山勇見唐海默不做聲,猜想是因為這次行動未能一舉滅了小紅狼之故,勸慰道:“大哥別急,暫且讓小紅狼多活幾日,過段時間我們再去取他性命也不遲。”
唐海嘆氣道:“小紅狼既然被我盯上,他必死無疑,只不過是遲早的事,這一點我並不放在心上,讓我擔心的是……”
見唐海欲言又止,山勇、林源、葉陽幾乎同時問:“是什麼?”
唐海見三人都是一副期待自己說下去的樣子,也就和盤托出了,說道:“這次的事讓我想起一句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雖然你我兄弟闖蕩江湖十多年,劫殺了上百江湖豪強、貪官汙吏,但一直有驚無險,瀟灑自如,所有行動全在我掌握之中。可是,誰又能保證永遠不會出意外?智者千慮尚且必有一失,何況我唐海呢!萬一有一天謀劃不周出事了,唐海死了倒也無妨,可如何對得住兄弟!”
唐海言語悲切,悽入肝脾,哀感頑豔,山勇、林源聽了也都沉默不語,葉陽卻爽聲大笑道:“大哥,你不是常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嗎,今日如何有了蠻多的顧慮,哈哈。”
林源也道:“是呀,跟著大哥何其痛快,日後即便有什麼意外,林源也絕不後悔。”
山勇也說:“大哥想多了,日後縱然天崩地裂,我們三個絕不會有怨言。”
唐海稍感慰藉,道:“好,我們在成都先住上一個月,待此事稍稍平息後再回資縣取小紅狼的性命。”
葉陽道:“大哥,劉剛不是說小紅狼的大哥就在成都?要不咱們順手將他大哥宰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唐海道:“你是說龍虎幫幫主建蘭寧?”葉陽道:“是呀。”林源附和道:“對,這個主意好。”唐海目視山勇,山勇道:“聽大哥的。”
唐海想了一下道:“建蘭寧乃龍虎幫幫主,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但唐海至今未聞他有何不齒行徑,唐海為人,破邪立正不枉一人,善人惡我我亦善之,惡人恩我我亦惡之,建蘭寧是善是惡尚不知曉,這事容日後再議。”
葉陽笑道:“大哥好糊塗的人。”
唐海奇道:“我愛憎分明,怎的糊塗?”
林源責道:“你呀,又胡說了。”
葉陽駁斥道:“誰胡說了?大哥時常說皇帝昏庸,你們幾時見過皇上,還不是見朝廷腐敗,官吏貪婪,這才推斷出皇帝昏庸?龍虎幫這夥惡人為惡一方,燒殺搶掠,你想想,總幫主若不是大賊首,能有這一大幫子賊兒賊孫?”
唐海若有所悟,讚道:“四弟雖然粗魯,這話卻極有道理,皇帝若是明君,衙門內哪有這許多貪官汙吏,建蘭寧若是善類,龍虎幫裡哪有這許多無籍惡棍?”
葉陽大喜:“大哥,你同意殺建蘭寧了?”
唐海搖搖頭:“我說了,這事容日後再議。”
2
成都是一座千年古城,三國時蜀國即建都於此。唐海四人遊覽了武侯祠、杜甫草堂、青羊宮等名勝古蹟,這天無事,山勇道:“成都城南兩百多里遠是峨眉山,峨眉山名揚天下,在江湖中自立門派,我們在成都無所事事,何不趁此時機去峨眉山一遊?”林源、葉陽齊聲贊成,唐海想,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去遊覽一下這一佛教名山,於是道:“也好,名山大川就在眼前,不可錯過。”
峨眉山山高路陡,此時又正值天氣炎熱的盛夏時季,林源和葉陽走到半山就脫了上衣,待爬到山頂時,四人早已汗流浹背了。稍做休息,唐海叫林源和葉陽穿上衣服,這才進到山頂佛寺中參拜佛、菩薩、眾天神。出了寺院,葉陽笑問林源道:“大哥平時不信佛不通道的,今日怎的拜起神佛來了?”唐海笑笑,說道:“我拜神佛,不是信他,只因這些神佛塑像**,蘊含著天下公義,我所拜的,乃天下公義也。”葉陽哈哈笑道:“大哥真會說笑,分明是些泥土人,哪來什麼公義?”
唐海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後,停下來仰望蒼穹嘆道:“天下若有公道,世人誰來拜此泥人?”
“壯士為何哀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唐海、山勇、林源、葉陽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四五十歲模樣,濃眉大眼,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背後,臉露笑意目視唐海。唐海正打量著,那人卻一邊走來一邊殷切地道:“天下無處不善,正義遍地都是,就看如何個看法。壯士如悲觀失落,自然看到的是邪惡,如能歡顏審視,必能發現公義。”
唐海拱拱手:“請問這位大哥是?”
那人亦拱手回禮:“在下週旺,荊門府衙快手。”
“原來是捕爺,怪不得有如此高見。捕爺是荊門公差,為何來此?”
周旺道:“只因惡夫李廣才賭博成癮,被岳丈罵了幾句,回家後怒毆妻子曾氏,致使曾氏身上多處受傷,李廣才見犯了事,連夜遁走,我等奉命追鋪而來。昨夜本地快手在峨眉山下九里鎮將李廣才擒獲,我們司獄荊大人正在辦理犯人移交公文,明日或能押解惡夫回去。我今日無事,特來參拜神佛,不想得遇壯士。”
葉陽大笑:“人家打自家娘子,你們也管?”林源亦笑道:“是呀,夫尊妻卑,丈夫打妻子,歷朝歷代有誰管過,你們這些當差的真是無事找事,偏要西瓜地裡找芝麻。”
周旺正色道:“二位兄弟話可不能這麼說,《大明律•刑律》明文規定:‘夫毆妻者,非折傷,勿論;至折傷以上,減凡人二等了。’他雖為丈夫,但毆妻致傷,理應減兩等處罰,律法森嚴,豈能放他逍遙?”
周旺一番說辭,言辭振振,有理有據,林源、葉陽無言以對。唐海見他看上去是個粗漢,卻能精懂律法,不禁暗自稱奇,讚道:“捕爺熟知大明律法,真是個了不起的快手!”
周旺笑道:“慚愧,我其實是個粗人,先前在老家漳河鎮種西瓜謀生。當時,全村種瓜的農夫有十多戶,半夜裡常丟西瓜,大家雖然輪番熬夜值守,但也無濟於事。有一天,我家的西瓜被人偷了三個,我雖憤怒,也是無可奈何,在荊門城裡住的丈人讓我去報官,我心想三個西瓜被偷,官爺哪會管這些瑣碎,老丈人道:‘你還不知道,如今我們荊門來了個曹印大人,他可是執法如鼎,絲毫不容違律之徒逍遙,三個西瓜雖是小事,然律法重如泰山,曹大人定會為你主持公道。’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了衙門,曹大人果然命人破案,衙差在全鎮調查了上上下下數百戶人家,又派五六個公人日夜潛伏在瓜田裡守候,我見官爺如此盡心盡力,過意不去,七天後,我實在是不忍心讓那麼多公人為了我的三個西瓜日夜操勞,去衙門裡主動撤了訴告狀子。說來也怪,我雖撤了狀子,官府也不再追究此事,可我們漳河鎮全鎮再也沒出現過偷盜之事,原來那些偷瓜的,竊糧的,扒雞的、盜牛的全都沒了。我一時高興,感曹大人恩德,就主動去衙門申請做了衙差,願為曹大人效犬馬之勞。近一個月來,隨司獄荊大人千里迢迢捕賊,也懂得一些律法,讓壯士見笑了。”
唐海又驚又喜,早聽說曹印遭人陷害入了大牢,想不到他又東山再起了,看來,此人雖然迂腐,卻也還有點兒雄心壯志,可惜的是,他生逢亂世,雖有抱負,註定會落下個飲恨終生的下場。
“敢問壯士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周旺見唐海與山勇、林源、葉陽個個氣度不凡,料想非等閒之輩。
唐海回道:“在下唐大海,貴州人。”
周旺笑道:“壯士雖是經商,卻心懷抱負,乃今日之弦高,難得,難得。”
唐海亦笑道:“小本買賣,混口飯吃而已。”
周旺邀請道:“周旺斗膽請四位到山下吃杯水酒如何?”
唐海暗思:這曹印以執法如山出名,四個弟子荊悝、荊鞅、荊斯、荊非亦是崇法的書呆子,這個周旺看來也是一箇中了法毒的痴漢,我負案在身,四弟又口無遮攔,若與周旺同席吃酒,萬一被他察覺一二,定會惹一身麻煩。想到這裡,唐海含笑婉拒道:“多謝捕爺,可惜我們下山後須立即回成都去,承蒙捕爺抬愛,唐大海以後如有機會來荊州,一定登府拜訪。”
周旺聽說唐海要回成都,臉色大為失望,只好說道:“曹大人在荊門大招天下崇法的志士,四位如果有意,可去荊門為曹大人效力,協助他廓清寰宇,拯救天下蒼生,也不負了你我一片忠君愛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