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斗糧行今日門外聚集數百人一早上也沒散開來。
便是外郭人家,也有拖著袋子提木桶來看熱鬧的。
蝗蟲換麥子,這是官府也只在傳說中做過的。
這可不是傳說,早在仁宗朝時期的確有倉司以蝗蟲換麥子的舉措。
但距此太久遠了,也唯有老人才記得這些事。
“你怎地來了?”吳大換上便裝在人群中穿梭,忽然看到幾個見了他便訕訕退後的,過去抓出來怒問道,“灑家記著衙門裡才給你們發了糧食?”
有個衙役苦著臉說道:“班頭,我家七八口人那點糧食……”
“你何處得來的蝗蟲啊?”吳大又看他揹著半袋子蝗蟲心裡登時一驚。
那一家可沒有人手再去抓蝗蟲的。
那廝是上有老下有小,然他爹孃學了李寇的出攤本領如今整日在城中買麵條。
他渾家又給人縫補衣裳掙生活,每日怎地也能有幾斤麥子的收入。
那麼便是他幾個孩子?
吳大怒罵道:“多大點娃娃你便派到外頭?”
那幾個面有愧色低著頭,吳大這下全明白了。
這是王氏糧行與那些富戶們。
“好啊,嘴上一個個都誇升斗糧行做事情公道……”吳大挨個點過去冷笑,“好得很,往後若有甚麼需求,莫腆臉找灑家求李大郎,那辣子你們也不要想半買半送了。”
年輕的衙役苦笑道:“岳父領了蝗蟲,只來催促灑家,能奈他怎的?”
吳大愣了一下,這麼說來……
“罷了,你們自己看著辦罷。”吳大心灰意懶轉身便走。
叵料前頭一聲喊,有人起鬨道:“灑家足足的十斤蝗蟲,怎地只讓你稱了八斤?”
“拿回去自己好好稱。”稱量的人也不給好臉,抓起袋子扔出去,喝道,“這樣的貨色,往後我們一概不會收要。”
眾人急視之,只見一個破舊袋子裡,袋子底下一層沙,一堆肚子鼓起來的蝗蟲,顯然那是被捕捉蝗蟲的人塞了一肚子沙子增重量。
那廝是個青皮,一見糧行的人動了手,當即往人群中一紮,叫一聲:“他們分明沒有糧,這是騙人來的。”
這樣的手段,黃述已經不忍猝睹。
李寇早與他說過,王氏糧行倘若要來破壞必有哪些手段。
如今看來還真是這些。
“這幾位鄉老,請這邊。”黃述出面,將七八個長者請到一邊,又命人請秦州流民中十來個長者,命人將那堆蝗蟲隨意挑選幾個來,一剪刀,便見一堆沙。
黃述又命人取來篩子,把那蝗蟲與沙子過一遍。
“本給你留了活路,作死!”黃述一把提出那青皮,當腿一棍先砸斷,又命人捧著七成蝗蟲三成沙子,讓眾人都看了,喝道,“這等人,不扭送官府如何了得?來啊,押送官府去,以‘以沙充蟲,擾亂渭州賑災’之名,告他個發配充軍的罪。”
三五個健壯的青年,都是秦州渭州來的流民,這幾月裡李寇每日有肉有菜,一個個又是做工的,又都是好莊稼漢,身上都有一身肌肉,只摁著青皮的頭,掐著他的胳膊,再來幾個把幫忙的往旁邊一推,當時無一人敢攔擋。
這一下,隊伍裡當即跑掉十數個人。
黃述道:“我升斗糧行的麥,貨真價實;以蟲換麥本便是大娘子心善,以自家錢財養爾等,爾等若還不知足,以次充好,那也不要怪咱們心狠手毒。”
眼看著到了晌午,道旁兩行車裡急壞了全城富戶。
這裡頭,囤積麥子準備災年高價出售的有多少?
那不只是王家一戶而已。
升斗糧行這麼賑災,他們積壓的糧食還有多少出路?
可誰也沒法對升斗糧行做點手腳。
李大那廝太惡毒,他既與軍司交好,又與倉司往來,憲司雖與他有齷齪,然而憲司如今被潘原知縣扯進了潘原監押被殺一案,何來心思與他糾纏呢?昨日傍晚平涼知縣也為他交好,這些富戶們又找誰彈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