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暖了起來,眼看著已到了暮春。
李寇清早推車直出馬家到了街上。
“大郎好早啊。”街邊有更夫回去,笑吟吟都打著招呼。
李寇道:“長者也早。”
他停下車取一份散面,將一張幹荷葉卷著遞過去。
那是個命苦的更夫,孩子在縣學唸書,婆娘臥病在床,前幾日李寇得知,還是他求上門來,念他是個實在的人,李寇發付一些藥材,還是他自去藥鋪裡買的,每日晚間所剩面塊,又做成麵條,將清油盤了,加一點蔬菜肉湯,每日早起送給更夫。
更夫侷促夾著膀子嘆:“大郎真是個宅心仁厚的人。”
李寇將幹荷葉塞給他,叮囑若有需要直管找他來。
“西夏人可不說我宅心仁厚。”李寇等他收好了麵食才說。
更夫道:“天殺的西賊——灑家不是說那位命苦的娘子,她是吃咱們漢人的飯,長成咱們漢人模樣的,灑家是說那些曹子龍們——大郎往後要去立寨,可要人手嗎?”
他幫著李寇推車,今日要到縣學那邊去的。
雖不順路但這是更夫的一點心意,李寇不忍他仰視自己遂也佯作不知。
他有兩張臉,待達官貴人們或奸詐或殘酷,對這些苦人卻寧願吃一些虧。
他自己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人。
不過,更夫問起此事李寇有些吃驚了。
老卒的事如今滿城都知?
還有,他當更夫也有些收入若到了寨裡如何安生?
李寇道:“長者可是有人排擠?無妨,待我立寨時,這手推車交給你……”
“不可,不可。”更夫擺手道,“大郎不知,咱們窮人看你,便如看自家主人般,你是個善人。我那渾家命苦,自隨我也沒過過好日子,我是想,”他吞吞吐吐道,“大郎若有地,我們兩個願為佃戶,隨大郎,吃飽是一定的。”
李寇捏了一下他的衣袖,乾巴巴的胳膊恐怕沒有多少力氣。
他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但也沒有說租賃土地可自種之。
那會讓人家驚慌。
真理說上千遍也不如讓人家親眼見上一次。
“立夏,長者到馬姑娘府上找我來。”李寇道,“只怕官府不允許。”
更夫道:“自古官人只怕人多哪怕有人願收留窮人。”
李寇嘆口氣,想想他熱愛的時代尚且有吃不飽的何況今日。
“有此外掛,必想方設法以富天下!”李寇心道。
到了縣學外頭,更夫看著縣學又驕傲又心疼。
他家孩子十分懂事,小小年紀不懼旁人笑他是更夫的兒子,讀書十分刻苦,下學時人家的孩子都聚會結交朋友,那孩子乖乖回到家,幫大人做些雜活,臉上總帶著靦腆的笑容。
今日,那孩子果然在縣學門外等著。
他捏著母親縫製的書包裡的一枚雞子,靦腆地衝李寇撓頭露出一口白牙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