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一路慢行暗暗計算著出走渭州的距離。
走不盞茶功夫,無空在前頭停下腳步。
這一路來他悶頭只在前面趕路,順著涇河一路直往西西北走,不見他再與路上什麼人說話,只拉開百丈之多,似乎無意聽李寇與朱文說話。
他這一次停下,是要在路邊休息片刻。
李寇裹緊軍大衣,山野裡空曠處風吹來很冷,他閉著嘴巴時刻調整呼吸。
此處是一個小山丘在路邊麥田一側矗立,丘上有荒草,也有不知哪個路人留下的印記。
李寇頗愛乾淨,只看丘上有溺痕,便不往上頭去坐。
無空面色和煦,大口喘兩口氣,笑道:“再往前走一會,也就到了。”
李寇假意埋怨道:“早知如此,何不找個車馬來?”
朱文勸道:“今日花銷許多錢,這幾里路再走片刻就到。”
無空也道:“二十萬大錢雖多,也須精細過日子才是。”
李寇佯怒道:“這麼長的路,倘若你家老和尚齟齬,不肯給飛鈔,偏要十多萬錢讓我扛著回來,我又怎麼奈何?”
無空只是笑道:“大可不必擔憂。”
他似乎又信心滿滿,見朱文疑惑地看他,忙又道:“那老僧是個市儈的頭腦,他怎會貪小利忘了大便宜?總不至於扣留你等,那可是出入渭州都有記載的。”
他看著李寇半晌才說:“渭州富商並不多,哪天多一個身懷數十萬的富人,全城都要來看,那老僧只是個貪財的,又不敢多事,只消那琉璃盞叫他見了,怎會少你的錢?”
李寇道:“那可難說。”
歇息片刻再又趕路,漸漸的無空話多起來。
他先問李寇家世如何,又問朱文怎麼不與同族一起。
李寇不搭理,朱文倒是聊了幾句。
這時李寇知曉朱文字不是關西人,他家本在淮南西路濠州定遠,祖上坐鹽監事,舉家來到秦鳳路,有一支留在永興軍華州,即陝西華縣區域,另一支一路直到秦州,即以後的甘肅天水附近,那還是朱文還是個少年的時候的事情。
朱文嘆道:“國朝規矩,定遠朱家莊幾乎滿門盡遷徙,原本定在全部去秦州,投奔親戚,沒成想半路上有人落了病,有人生出二心,在華州境內,只好兩邊分道揚鑣,我家人少,只幾個人,當時一心只想投奔親戚,另一支倒是大戶,多有人丁也很多家財,那一支留在華州,灑家有個兄弟,當時也流落在了華州,此番蕃兵侵擾,灑家本要帶家人去華州投奔於他等,也不知我那兄弟現今是個什麼樣子。”
李寇奇道:“如何便坐鹽監事?”
朱文道:“國朝鹽鐵自是朝廷的專賣事項,不過尋常也有發賣予民的,衙門只須按季度收繳定額分量便是,朱家莊本就是個熬鹽的,當年年出鹽也有千石,那是定遠頗有些名氣的大莊,人丁十分興旺。”
李寇心下訝異,他並不知道古代的經濟。
但他知道鹽鐵專營這個在古裝電視劇裡也出現不少次的詞。
但聽朱文這麼一說,莫非宋代的鹽鐵也可以由商人開採?
心下記著這件事,李寇再不多問,又走片刻,遠遠看到路邊一側,高山腰裡,灰濛濛的山上露出一抹頗顯眼的色彩,似乎有人家在山裡居住。
無空拊掌指著那裡笑道:“那處就是鐵鞭寺了。”
李寇極目遠眺也瞧不出有什麼問題,他只是奇怪於是問那無空莫非不怕西賊?
無空面色似是不甚歡喜,只說“便是戰亂時也不該與小僧們為難”。
李寇一笑:“我若是賊寇,卻不饒了你這些出家人。”
無空奇道:“為何?”
李寇道:“亂世下山的是道人,倒是盛世裡常見僧人下山化齋,只你一個小山寺裡,老僧便有出手十萬錢的氣派,可知若是搜刮,只怕百萬錢也拿得出來,卻不是合該賊寇發一筆橫財麼?”
無空當時怫然不悅,道:“施主說的哪裡話。”
李寇不與他辯駁,手指一條小路道:“去了難免不好如廁,你們等我片刻,解個手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