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瞠目結舌,他哪裡見過這等成色玻璃?
“有,有是有的,”掌櫃的顫巍巍手指琉璃盞,勃然變色道,“小郎君須謹慎些,切莫摔碎了它!”
然後急忙問:“熱湯是有的,倘若碎裂——當世琉璃盞,可沒有熱湯澆之而不碎的。”
李寇將那水杯重重放在櫃檯上,掌櫃的當即一個趔趄,拉著臉吊起眼睛,一瞬不敢眨眼,只看著那玻璃杯,又飛快看兩眼李寇,他知曉李寇的心意了。
有這等琉璃盞,他何愁尋不見達官貴人?
倘若那老弱婦孺在這裡有絲毫差池,只消這一枚琉璃盞便要了他的命。
一時間,後院裡闖出十七八條人來,站在後門處,一個個咬著牙,手指頭在腮幫狠狠戳,彼此都道:“這廝不是個奢遮人物,倒是奢侈得緊——看他模樣,該是個沙彌不成?”
有幫閒忙取了熱湯,卻不敢將那長嘴的銅壺往玻璃上靠。
李寇劈手奪來,高高舉起,稍稍提腕時,一條水龍自虎口噴出,正正落進那玻璃杯裡。
就這一瞬時,掌櫃的雙膝一軟,雙手撐著櫃檯才免得狼狽,他一手捂住雙眼,口中只叫一聲:“我的娘!”
那並排看熱鬧的,俱都“哎喲”一聲,有人咬起自家的手指,卻不覺著疼痛,口中只叫:“天爺爺!”
不意那僧人也脫口叫道:“小僧死了!”
李寇笑吟吟,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他狀甚自得,卻將在場諸人一一瞧在眼裡。
那掌櫃的是個貪婪的,多有他家主人張員外之風。
那十七八個看熱鬧的,看也有幾個外地的,雖愛看熱鬧,到底沒有個近前的,看他打扮,都是長遠出門的人,膽子不小,但也無一個敢在外地鬧事的。
只有那無空,他早忘卻是個出家人的身份一眼只盯著那玻璃杯。
李寇心下不再多想,只將那熱水注滿玻璃杯便提起來。
他此處又多個心眼。
穿越前,他那一雙手,譬如上好的絲綢緊緊地密密地裹在一處,上頭刷一層清油,那是一雙練家子一眼看到扭頭便走的手,那雙手生裂虎豹開山碎石,此時那一雙手,卻彷佛剛脫皮般光滑白皙,雖不比手模,畢竟看就是個尋常的少年人那一雙手。
李寇手捏杯底不斷起落,又將厚厚的杯底放在掌心裡。
他餘光瞥到,無空那一雙眼果然落在他的手上。
那廝笑了。
李寇心下也笑。
“倒要看這貪僧有什麼打算。”李寇心中道。
這時,朱文也從後院裡出來。
他見李寇手託一枚琉璃盞,彷佛極得意般正在賣弄。
他不是那樣心思膚淺的人!
朱文當即明瞭,這是既幫他,也彷佛在試探別人。
他看一眼李寇的頭髮,要過去將李寇叫去外頭說話。
只是朱文心下溫暖,稍也愈發感激。
他知李寇面冷心熱了——不論他還有甚麼計較,只用這琉璃盞,將店中人物心思都吸引在他身上,自是能減免他家小一些叵測兇險。
但也不必如此,他只一個人又能顧得來幾個別人?
朱文只覺有一口的打算,他要說於李寇聽了。
這樣的人,該有個大好的前途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