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員外十數萬錢頃刻間拿得出來,是個土豪;那走馬承受與參軍也非尋常人物,他們往來怎會教一個尋常僧人知道?
不管他來意如何只怕未必是個真善人。
他餘光瞥見朱文輕輕一閃站在那僧人身後,顯然也是個不放心那僧人的。
這人倒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李寇心下有了計較,他並不懂這時代的經濟,片刻與那張大戶去取錢,須帶著朱文才是,此人既有武藝在身,又有家小,應當是在場所有人裡更值得相信的。
至於那一身武藝倒也勉強過眼的僧人,他若要跟著那也隨他。
這樣一個訊息靈通的“仗義人”倒也能用他一用。
倘若他有什麼目的,好說時那也好說。
說得不好自也有對付他的法子。
那軍官帶著人走近了,見得張大戶在這裡,先是吃了一驚,而後笑道:“張大戶起得好早——怎地不去店裡看著?莫教小廝幫閒偷了你的錢。”
張大戶似有些惱火,忍著沒有發作。
他只向那人拱拱手道:“這裡有個讀書的秀才,我與他說幾句閒話,送些熱湯權且作個人情。”
這廝倒也精明,說完又向河堤上叫道:“天寒地凍,我家忝為大戶,快取些飯食熱一熱送給這三五百戶吃。”
他是大戶人家,便是施捨三五百口人一頓飯又值當幾個錢?
何況那剩飯剩菜本就是倒掉的物什。
只是這一手便堵住那軍官的嘴,縱然有心為難也須仔細流民們鬧事。
果然,流民之中有人叫一聲“張大戶真是個奢遮人物”。
頓時有百十人紛紛稱讚:“渭州張大戶是個奢遮人物。”
那軍官便不再多事,只看橋墩下僅有七八個人也便不再過問。
他只看朱文那一件軍大衣在火把光中有些奇怪,仔細瞧兩眼果然是老弱童子也便沒有在意。
他卻不曾看到李寇站在背光處盯著他瞧了半晌。
那是個職別不低的軍官,他是穿著一身鐵甲的。
李寇聽小妹說過古代的甲冑普及率,鋼鐵生產很少的古代,一支精銳部隊不要說全裝備鐵甲,就是基層軍官也難全部裝備鐵甲,大部分都是皮甲甚至布甲,一副好一些的甲冑甚至可以成為數代將門當做傳家之寶的存在。
而那軍官穿的一身甲冑,兜鏊下護頸比較短下襬比較長,那就是步軍甲冑了,看那鐵甲在火光下反光不均勻的程度,想來也不是什麼精良的甲冑,想來應當是一位中級軍官。
那人率領軍卒轉身要走,李寇聽到張大戶與那胖僧一起道:“姚橫行好走。”
橫行?
這個詞他也聽過小妹說起,小妹最痛恨的就是宋代的那幫詞人,恨就恨在那幫人的官職太坑爹,八品的知州,又當著什麼通判,兩個地方相隔千里毫不相干,還有什麼寄祿官加官階官差遣官,聽著人都煩躁。
而在宋代,這橫行又是一個什麼官階叫三班橫行。
“宋朝那幫皇帝都是閒的才發明那麼多官銜兒,有那功夫琢磨吃點什麼不好嗎?”小妹經常痛批宋朝那幫皇帝,捎帶腳又把一群文人士大夫給罵一頓,“整天只聽著這個有才那個瀟灑,全都把聰明浪費在內鬥上了,設定那麼多官銜兒,那能管得了金兵元兵嗎?到人家打上門了,一個個睜著眼睛拿天靈蓋撞人家的狼牙棒,省就是一幫互啄的菜雞,連嚇人的狗都不如,奶狗好歹也會哼哼兩聲威脅外來者,那幫人幹啥啥不行,內鬥第一名。”
李寇就記住小妹三天兩頭的吐槽,自然記住了幾個奇葩的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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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與論(前朝)得失,言長公主雖少,天資聰穎,鄙(宋)時人規矩,言:‘幼犬雖弱,尤知露齒恫嚇,前朝重臣,凡兩百年來,貶範楚公(范仲淹),抑王荊公(王安石),輕將門,狄漢臣(狄青)憂懼而判陳州,章質夫(章楶)終不復判樞密院【注⑴】,使開疆守邊者幾人自在?使邊將不敢語軍事,以‘出身【注⑵】’論高低,愚之愚者也!’帝曰:‘雖偏頗,亦中的也。’”——李清照《知政錄·上·論五德說》
注:
注⑴:見“章綖私鑄案”,又稱“蘇州錢獄案”,因名將章楶與族兄,宋哲宗至宋徽宗朝時宰相章惇先反對趙佶為帝,又值蔡京為增添國庫收入,強行推動打擊紙鈔造假、銅錢私鑄等犯罪行為,又有和蔡京的新舊黨爭之緣故,又有章楶的女婿、宋徽宗朝的中書侍郎劉逵與蔡京爭權的宿怨,蔡京再次拜相,即刻對章楶進行打擊,章楶七個兒子,兩個孫子,一個女婿,全部被蔡京一網打盡。直到大觀三年(西元1109年)蔡京二次罷相,章楶一家才得以平反。
此事見周行己《浮沚集》卷1【北宋】,朱彧《萍州可談》【北宋】,陸游《家世舊聞》【南宋】,朱翌《猗覺寮雜記》【南宋】,徐自明《宋宰輔編年錄》【南宋】,曾慥《高齋漫錄》【南宋】,楊仲良《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南宋】,脫脫《宋史》卷14、180、328、348、351【元】,以及《四庫全書·史部·職官類·宋宰輔編年錄》。
注⑵:即是所謂正途出身,可理解為學歷或最高學歷。本意為古代為科舉考中錄選者所規定的身份和資格,北宋以殿試稱及第出身為正途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