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離琛抬起臉,火光映在他臉上,也未能為他的雙眸染上幾分暖色。那雙瞳孔中攢動著的火光,只是因為爐中火光正旺:“清雨閣中每個人,哪個我不縱容?”
清雨閣中人,無一生來就是暗衛殺手,他們都是跟隨著齊離琛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子,齊離琛從不拘著他們,以至於他們有時不識好歹,過分放肆,不過在正事面前,一個比一個認真,所以他們不守規矩,齊離琛從沒真的訓斥過他們。
試問,閣中哪個人,齊離琛不縱容?就是因為縱容,先前白夜才敢跑去南村,在沒有他命令的情形下。勸過多次還是要跟著齊離琛,最後齊離琛也未罰他。
洛清兒捋了捋頭上的瑪瑙流蘇,臉上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絲毫看不出來,這是要
在背後議論他人是非時該有的神情,洛清兒歷來如此,說話做事都帶著一張笑臉。
“話雖如此,但閣主對夫人的縱容不一樣。”在風月之地混跡久了,洛清兒深曉說話點到即止之道,表達的意思到了就成一些事說明白了反而不好。
齊離琛轉折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沉沉盯著眼前的火盆:“她是我未過門的夫人,自然不一樣。”
齊離琛拿起桌上的摺扇,冷聲低笑:“還有一事你須明瞭,夫人無論怎樣都是你的主子,你不該妄議。清兒,你是時候該習慣著把暮雲當做你的主子。”
說罷齊離琛起身走出書房,從方才說話,他就沒有正眼瞧過洛清兒,這麼多年了,洛清兒還沒習慣。分明知道這個人眼裡不會有自己,可還是不習慣。
齊離琛快馬回到齊府,馬剛才府門口停下,小廝就上來幫齊離琛牽馬,著急地催促道:“公子,姑娘已準備好年夜飯,叫小的守著,公子一回來就催公子過去。”
席暮雲已經讓人來門口問了幾回,催的著急,彷彿這年夜飯等多一個時辰都不行。
“我還要準備些事,你只說不見我回來,隨便用什麼理由唬弄姑娘把席面擺到院子裡。”
齊離琛騎馬去了後門,白夜在後門等候已久,後院門擺著許多大箱子,不知裡面放著什麼物件:“閣主讓屬下好等,不知道閣主打算怎麼佈置?”
除夕之夜,齊府的下人都得了假,清雨閣的暗衛相邀著出府遊玩,後來被買進府的下人也約著出去看燈。齊府貼上了春聯,樹上掛了小燈籠,廊下的燈籠把整座府邸照的無比明亮。
可是再明亮,府裡也是空落落的,更添幾分寂寞。家僕穿過冗長的走廊來到後院,房中席暮雲擺下飯菜,翹首以盼望著門口,一有動靜眼底就閃過一抹光,隨即很快暗下去。
“姑娘,還不見公子的身影,興許忙得脫不開身,一得空公子定儘快趕回,飯菜都快涼了,要不姑娘先用著,可以小小吃幾口,不礙事的。”
一進來是從就看見席暮雲翹首以盼的神情,侍從於心不忍垂下眼。公子回來為何不先過來姑娘這兒,興許他應該告知公子,小姐等了她好久麼?
席暮雲搖搖頭,把湯和菜都蓋上,繼續支著下巴望著門的方向,那扇門都快被她望穿。
“姑娘要是覺得無趣,可以把席面挪到院子裡,邊賞花賞月吃飯,豈非別有一番風味?”
家僕望著偌大的院子,公子把府裡最大的院子讓給姑娘,光是這個院落就可以舉辦一個小型的宴會,不過席暮雲好似沒什麼朋友,一直未舉辦過這些。非凡
“五殿下他們沒機會來,我就做了幾樣給他們分出來,讓人趁熱送過去了。怎麼說都是過年,他們遠在杞縣,更應該熱鬧,不能冷清清的。”
席暮雲看著院子自言自語,種在庭院中央的瓊樹還未長出新芽,與一邊如火如荼的桃樹格格不入。席暮雲在桃樹上掛了自制的紅包以及小燈籠,好看的很。
席暮雨在樹下和翠心玩捉迷藏,可是樹那麼小,哪裡擋的住她,她還玩得不亦樂乎。
“拿酒來!”席暮雲大喝一聲,席暮雨聞聲跑過來抱住席暮雲,還不知席暮雲心情不好。
“姐姐要喝酒嗎?小雨可不可以也小酌幾口?或者一口也行。”席暮雨不知酒是何物,只是覺得有趣,便纏著席暮雲要喝,席暮雲捏著他的小臉,無情的拒絕了。
“不可以。小雨還是小孩,不能喝酒,不過姐姐預先給小雨準備了果汁,翠心,你去取來和小雨一起喝吧。阿里,你與翠雲幫我一起把酒菜擺到庭院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席暮雲心情不好,翠心抱起席暮雨,哄著席暮雨退下去了。家僕與翠雲也腿腳利索把一應物件挪到庭院中,依席暮雲的吩咐,又挪了一張矮羅漢床。
府裡的酒是席暮雲釀的桂花酒,在秋天的時候釀下的,喝了幾口覺得不夠烈,讓人去拿了陳唸的女兒紅來。席暮雲把酒當水似的一杯一杯下肚,翠雲都不知她原來如此難喝。
席暮雲也不嚷嚷,只是悶頭喝酒,她若是喊出來才好,翠雲還覺得感受些。席暮雲這般悶悶的,那雙眼中透出來的落寞教人心塞,不忍去看。
“姑娘會不會覺得寂寞?”翠雲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麼問,下意識的就問出來了。
聞言席暮雲眸光動了動,把酒盞放回桌上,拉過一邊的毯子蓋在身上,她喝醉了。
“寂寞?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寂寞,但是多少有些孤獨,莫名其妙的孤獨。有時自己也不覺得如何,可是當看見一片落葉落下,又譬如看到這空寥寥的院子,很孤獨。”
席暮雲眼神渙散,把目光轉向院子裡為數不多有生機的桃樹,翻身起來跌跌撞撞走到桃樹前,抬手摺下一枝桃樹花枝,又跌跌撞撞走回來躺倒在羅漢床上。
翠雲愣愣看著席暮雲,她仰頭喝下一杯酒,忽然攬住翠雲的手問:“你明白我說的嗎?”
喝了酒席暮雲的手有些發燙,翠雲像一根木頭杵在一旁,搖頭也不是,不搖頭也不是。
她實在不知該怎麼應付這樣的席暮雲,翠雲唯恐自己哪句話說不對,或是戳中了席暮雲的傷心事,她直接哭出來翠雲就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正當翠雲手足無措,門口走進來一道竹青色的身影。翠雲眼睛一亮,心中的石頭得以放下來。那人抬了抬手,示意翠雲退下,翠雲和家僕會意,行罷禮便退走了。
翠雲一走,席暮雲的手也空了,她躺在羅漢床上手在空中亂抓:“翠雲!你莫走。”
席暮雲瞥見邊上竹青色的衣襬,把那人拉過來坐下,借勢把頭枕在那人的腿上。
來人目光復雜看著席暮雲,抬手仔細幫她整理鬢髮,席暮雲忽然喚道:“許不知。”
幫席暮雲整理頭髮的手僵在半空,那人沉吸了一口氣,好笑地問:“你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