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學費,免了也罷。”
“可是先生……”阮父欲言又止,顯然並不贊成程衡的做法,哪怕程衡這個例外是為了給他的兒子,“先生這樣到底不妥。”
“幾代人積累,為的是子孫做讀書人出人頭地,不能因為做善事斷了這條路。”
“或許也是犬子本就不適合走這條路……”阮父不願意辜負面前先生的好心,可好心人未嘗時時是好報,自己在做的事情自己擔承,沒必要平白無故再把面前的教書先生捲進來。
“免了學費旁人也說不得什麼,除非他們也遍散家財做了善事。”
不等面前的阮父再說什麼,程衡的話看似已經足夠堵上所有人的閒言碎語:“他們沒有,就不要在這個時候討便宜。”
為官能叫人瞧得起,阮父不求當初借出去的錢還能夠回來,只求自己的孩子能有個更好的未來——誰家的父母不是如此?
“那便多謝先生了。”
“你們自己莫要主動說出去就好。”程衡此時也能明白阮父的憂心。好人嘛,想的總不只是自己,“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是是我看上了你叫一件寶貝好了。”
“不可不可!”阮父極力拒絕程衡的提議,說話間就要領走自家孩兒,“這不是墮了先生名聲的事情麼?”
窗外散開閒雲幾朵,全數攪到了程衡心裡。有時候這家長太好講話了也是個讓人頭疼的事兒——怎麼管殷不在?作為老師的她肯定有的是辦法應對的。
可程衡並不知道,如今的師生關係,不似父母那一輩,甚至和他們小時候都比不了,又怎麼能和幾百年前的師生關係做比?
“更何況……”阮父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歸根究底是因為如今的阮家沒有什麼底氣,無人入仕做官,也不是富甲一方,甚至沒有什麼額外的本事,先生給了自己家莫大的幫助,自家又有什麼可以償還回去的呢?
“更何況我家裡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寶貝?該有的早就賣出去了。”
程衡倒是忘了這一出了。以阮父和阮弼的作為,若是家中尚且有那麼幾分多餘的寶貝,怎麼會不拿出來交上學費?
“喜歡的東西就是寶貝,無關價值幾何。”
“多謝先生美意。”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阮父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接受,反而是自己不識趣了,承接下程衡的好意,帶著兒子給後者拜了三拜,趁著後者沒有再說什麼的時候默默離開了這座孤單的院子。
坐下來,程衡的心跳才慢慢平復。
勇敢的邁出了一步,程衡覺得這種改變已知的行為算得上是偉大的。為他們延續了他們本想要選擇的道路,而不是看著他們為生活所迫,在不得已走上的道路上獲得旁人意義上的“成功”,實在是令人欣慰。
程衡想過,如果自己當初因為家庭條件的原因沒有繼續走上這條藝術道路,而是選擇了所謂的公費師範生——就算成為一代名師,回過頭來,還是會對年少的夢想充滿了遺憾。
帶著學生做話劇的時候,會不會想起自己小時候追過的夢?
講到曹禺的戲劇時,會不會也希望自己拿著“曹禺劇本獎”,看著自己的作品在自己手中綻放光彩,獲得那些或好或壞的評論?
推己及人,程衡想:如果給那個時候的阮父和阮弼一個機會,或許後世就不是徽商阮弼,而是清官阮弼。
“改變又有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