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夜燈逐盞點亮,行人漸漸稀疏的人行道上,陳艾程摸索著前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他努力辨認身旁的氣味,聲音,回憶著曾跟吳寧吳久一起走過的路。
他恐懼夜晚,小的時候每晚都會做很可怕的噩夢,但沒關係,只要不睡著就好,他要去找媽媽。
爸爸說媽媽就埋在那棵樹下,所以,媽媽不是不愛他拋棄了他,只是沒辦法陪著他。可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偷偷埋怨過。
媽媽待在冰冷的地下,該有多孤單啊。
陳艾程踉踉蹌蹌地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哪裡,他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媽媽,親口說聲對不起,再說一句想她。
突然,他被凸起的地面絆了一下,沒掌握好平衡,摔倒在路上。
好疼。
眼淚終於從他空洞的白瞳裡溢位,源源不斷。
“媽媽……你在哪兒啊,我好想你啊……”
孩童的哭訴迴盪在夜空。
“想找到媽媽嗎?”
他耳畔突然響起一個低啞的聲音,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陳艾程止住抽泣,哽咽著問:“你是誰?”
“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陳艾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這個聲音,他想起來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時他眼睛還沒瞎,每天夜裡都會響起。
“你別過來,你、你走開!”
“別怕,我是來幫你的。”
一股冰涼的觸感攀上陳艾程的臉、脖子、身體,繼而是四肢。
陳艾程的牙齒咯咯作響,彷彿被包裹到冰塊裡,手腳動彈不得,漸漸地,意識也逐漸模糊,直到陷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
“司機師傅,停一下。”
吳寧一眼看到沿著行人道奔跑的楊雨馨,豐滿的上圍快要顛出領口,她卻全然不顧。
“楊女士,我在這。”吳寧喊了一聲,又道司機:“麻煩過去接一下她,謝謝。”
司機撇嘴,嘀咕著:“夜奔誘惑?你們可真會玩。”
計程車停到楊雨馨身旁,她看了看車裡的人,拉開車門坐進來。
坐在前座的牛軻廉,只懶洋洋地瞥她一眼,便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他的嘴唇一直在以一種快速而規律的頻率翕動著。
“你哭了?”吳寧吃驚地發現,楊雨馨的錐子臉上滿是淚乾的痕跡。
這個女人,真的有點奇怪,陳楚亮被警察帶走時都沒這麼傷心吧?為了丈夫前妻留下的兒子,真叫人想不明白。
“程程,他很怕黑的。”楊雨馨的聲音在哆嗦,“小時候他喜歡待在樹下,但每天晚上一過六點,是一定要進屋裡的……”
吳寧默不作聲,對一個焦慮到幾近崩潰的人來說,需要的只是傾聽者。
“雖然他眼睛看不到,但還能感光,這個時間對他來說就是完全黑暗。他一定怕死了。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
“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找到他,牛老闆,找到人了嗎?”吳寧抓抓手背,過敏又發作了。
“別吵,在找。司機,前面路口左拐。”牛軻廉沒好氣道。
司機一腦門子漿糊,這些人在幹啥?演戲嗎?
“別看程程現在不愛說話,他以前可活潑了……”楊雨馨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只能努力地說些什麼緩解自己的情緒。
“他喜歡摘下一捧一捧的樹葉子,在地上擺出各種圖案,然後咯咯咯地笑……他很久沒笑過了。”
吳寧抓癢的手頓住,他忽然生出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假設,很荒謬的假設。
“他還很會唱歌,總喜歡爬到樹上唱歌,他唱歌很好聽……程程,千萬不要出事,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