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漸小了,五河鎮營地的防護牆上,稀稀的幾個火把,還在揮舞著光芒。東北角入口的倖存者也慢慢散去,牆外又新增加了數十隻喪屍屍體。陳華挽著褲腿,淌著十公分高的積水,正重新檢查每一處障礙。如果現在是天明的話,就可以看到這些積水中混合著許多黑色的血跡。
屍群趁著暴雨,再一次襲擊營地,只是沒有組成大規模的進攻。在黑漆漆的夜裡,那一片黑色建築和街巷中,也不知有多喪屍漂浮著。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並不是喪屍腐爛的味道。
王影蹲在世界上,沉著眉不停的抽菸,再看到陳華的時候,他才道:“陳華,你叫人找些塑膠袋把腳套上,這些水可能不乾淨。”
忙碌了大半個晚上,陳華全身衣物都溼透了,溼漉漉的頭髮緊貼的頭皮,十分不舒服。他道:“應該沒什麼事吧,以前也有這樣的情況,不也沒事嗎。”在陳華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啊,這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得組織更多的人守夜才是。”
在五河鎮倖存者營地中,有一個特殊的群體,就是五河鎮本地居民。居住在營地古建築院落。不管是屍潮進攻,還是暴雨侵襲,他們始終沒有露過面。儘管積水蔓延,把鐵門後的空地也淹沒了,裡面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院落的一座小樓,是本地居民集會的一個場所。在一樓位置,原本是一個酒館的展示,而此刻卻坐滿了人,粗看有七八十個男女老少。這個鎮子裡王姓是大姓,要追溯起宗譜來,在明代永樂年間,還出過一個朝廷一品大員。王永安在同族裡輩分算高的,起碼也是太公輩,雖然他的年紀並不大。
實際是他才四十多歲,同族裡有許多七八十歲的老人,明面上還得稱他一生叔。最近幾年五河鎮旅遊業發展的很快,王永安不但把幾間祖屋租了出去吃租,自己還開了一家民宿,生意火熱的時候一個月也有好幾萬入賬,生活過的滋潤了,體態也跟著變得豐滿。
圍牆外發生什麼事,這裡的人都清清楚楚,只是他們心裡怕啊。那天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就算當年清兵入關把五河鎮附近一帶屠殺一片,也沒有那樣悲慘過。那簡直不是人間該有的慘狀,人們哭啊喊啊,追著跑,人吃人,血腥的讓人每晚都會做噩夢。五河鎮的居民生活條件是好了,這幾年說話行事也慢慢變得霸道,可內心裡卻膽小的很。他們經不起風浪,也不敢冒險。
隔壁桌的小輩給他遞過來一支中華煙,還客客氣氣的給他點上,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叫王浩,原本是在鎮上開網咖的。“爺,你說外面這些外地佬現在怎麼樣了,剛才我往外看了看,好像也沒有出什麼亂子。”
王永安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細細品嚐,然後眯著眼道:“我們管不了這麼多了,我們這些老街坊現在活下來的只有兩百多人,這裡儲藏的糧食,夠我們再堅持大半年的,等再過一段時間,上頭應該會派人來解救我們了。”這話說的,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有底。本鎮的倖存者,活下來的大概就兩百多人,還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不像外面那些人,身強力壯,又能吃苦。
“我可是聽說,現在全世界都這樣,還會有人來救我們?”王浩道。
王永安手裡的香菸一抖,似乎不太開心:“哪個傢伙瞎說的?阿浩,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咱們國家這麼大,幾千年來不管是改朝換代,還是大災大難,不都挺過來了嗎?反正我們這裡有充足的糧食,你們這些小傢伙就好好待著吧,別老想那些不切實際的,要是被你老孃知道,她該傷心了。”
王浩早年在外上學,畢了業後在公司上了兩年班,過得不怎麼樣,也沒什麼花頭。正逢五河鎮大肆投資,才從親戚手裡週轉了一些資金,開起了網咖。喪屍病毒爆發那天他剛好在二樓辦公室裡午休,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吵鬧,接著就聽見有人喊叫,有人摔桌椅砸電腦。他的鎮裡的青年中,也算混得不錯的。開始以為有人在打架,他正想出去解決,剛巧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一個十幾歲的女中學生,正把一個肥胖的同學壓在椅子上,不斷的撕咬他頸部的肉。鮮血汩汩冒出,二樓大廳裡同時出現了幾個瘋狂的人,大肆追趕正在上網的人。身為網咖的老闆,同時也是資深遊戲迷,王浩當然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腦子停頓了大概四五秒鐘,那隻女中學生猛的轉過頭來,張著滿是鮮血的大口朝他吼了一聲,王浩急忙嘭的把門關上。不管外面多少人拍打辦公室的門,他始終不敢挪動半分。一直呆了兩天,大廳外才安靜下來。
作為一個混社會的青年,王浩不是沒有熱血,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都會偷偷趴在圍牆上觀察外面的動靜。雖說只隔著一道牆,自己這裡的安全性比外面高太多了。本鎮的長輩有說過,即使外面被攻破了,至少裡面還有一道高高的圍牆。堅守,才是最安全有效的方式。只是這段時間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年輕的心有些按耐不住了。
大廳裡的人呆到十二點左右,就陸續散去。王永安負責管理本鎮的儲備糧食,所以他一個人居住在靠角落的一間空閒大屋裡。那裡堆滿了數不清的大米麵粉。其實這座院落,就是營地的另一端,隔著一堵牆,就算營地之外了。隔牆的那邊,是一家年代久遠的染布作坊,當然,現在也成了五河鎮人文的一個展示店。
王永安撐著傘,冒著小雨走在小道上,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王浩孝敬的中華香菸,邁著愉快的步伐。糧食儲存處嚴禁煙火,所以他享有特殊待遇,本鎮倖存者的一些電筒,裝電池的燈具,基本都在他屋子裡。
地上的積水已經淹沒到腳踝了,他穿著人字拖,也不敢邁太大的步子,要是拖鞋被沖走,黑燈瞎火的也不好找。糧食已經在暴雨來臨前,早用磚頭和木板墊著,他不用擔心會被淹著。他的老婆在喪屍病毒爆發那天就感染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她抓著隔壁老王就咬,驚恐之下,他也顧不得那麼多,撒腿就跑。隔壁開小賣部的老闆娘,他男人當天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所以,現在在這裡的人,很少有一整家人都是完整的。每個人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都很傷心,時間久了也就看淡了。
雖然有充足的食物,但也不敢太鋪張,每天每人只能吃兩頓飽飯,當然除他之外。只要肚子餓了,他都會偷偷煮些東西吃。今天那個美豔的老闆娘,似乎在暗示他什麼。剛才在大廳外,還在他身上蹭了兩下。那個女人年紀不大,今年好像也才四十多,但保養的很好,看起來最多也就三十四五。王永安想到這裡,心裡像是千百隻小鹿亂撞,癢癢的。
今晚的風很大,雨雖小了,風勢卻不減。小雨中,他手裡的傘左右搖晃。儲藏糧食的屋子外,種了幾棵梧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
嘩啦!
一聲輕響,牆角的一堆雜草晃動了一下。雨水敲擊屋簷磚瓦,噼裡啪啦,沒人會留意這處。只是停頓了幾秒鐘,那堆雜草又動了一下。然後積水咕嚕咕嚕冒出汙泥水泡。啪,一條烏黑的黑影碾壓雜草,怕打在積水上,濺起一團水花。這個季節沿河裡有許多青蛙,五河鎮水道繁華,又逢暴雨。河水上漲,水中的動物也隨著上了岸。
可是一隻青蛙,能有這麼大動靜?
這才一兩分鐘過去,那堆雜草動靜越來越大,汙水泡也越來越急。緊接著一條烏黑的手臂才伸了出來,在積水中晃動了幾下。即使是在本鎮居住了幾十年的人,也不會留意,在這個牆角有一個五十公分高的狗洞。只是長久沒人打理,不但在這附近長了雜草,還被淤泥堵死。
王永安新歡了一套電池,在這兩百多平方的屋子裡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糧食的數量他每天都清點,並且好像也沒有出現過偷吃大米的老鼠。今天的心情十分愉快,外面的世界亂了套,但不影響他的心情。整理了一下溫暖的床鋪,王永安笑了笑。明天得多花點心思,把小賣部的老闆娘帶到自己這裡來。平日裡老婆管的嚴,雖然他老是找藉口去小賣鋪晃悠,可人家老公的眼神就不太友善。末日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場災難,但對於王永安來說,可能是另一個開始。“杜玲,我的好阿玲。”他似乎已經幻想此刻在被窩中,躺著那個漂亮的老闆娘。
嘭,嘭!嘭,嘭!
就在王永安沉寂在溫柔的幻想中時,屋門卻不恰當的響了起來。王永安披了一件外套,心裡咒罵幾句,口中卻問道:“是誰啊?阿浩嗎?”
“唔……”
屋子的隔音不錯,並且外面還在下雨,王永安也聽不太清,他喃喃道:“你這小子今晚又喝多了?又跑我這裡發酒瘋來了。”
生鏽的金屬,導致屋門開啟時發出一聲吱呀的聲音。外面一片漆黑,王永安只是在屋裡開了燈,模模糊糊的看見門口站著幾個人影。
“怎麼那麼多人啊?阿浩?”臨面吹來一股寒意,那雨中的人並沒有回答。
搖搖晃晃的拖動腳步,幾乎每一步都很艱難。人走近了,藉助屋內的燈光,可以看到第一個走近的人和王浩差不多身高,只是衣服不是今天王浩穿的那套。並且除了衣褲上,還有臉上,都是汙泥。
這個樣子把膽大的王永安也嚇了一條。在第一個人移動的同時,後面幾個人也是同樣的動作在移動。
“吃啥了那麼臭?掉泥塘裡了?”說完以後,王永安才想到,在這個院落裡哪來的泥塘。他剛才無意間看到第一個人影的左腳不太正常,是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的,只是剛才沒走那麼近,根本沒有看清。當那張臉完全顯示在燈光中後,王永安的眼睛越睜越大,張大了嘴:“你,你不是王浩……你是阿凱!”
阿凱,正是住他對門的一個青年,論輩分,也得叫王永安一聲爺。混亂的那天,他親眼看見阿凱的後腦,被一個發了瘋的老太婆抱住狂啃。
啊!
黑暗的雨夜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幾乎半個五河鎮都能聽見。
而五河鎮營地周圍的街巷中,那些隱藏的喪屍,也伸著脖子,發出低沉怪異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