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這個女兒竟等了他十六年。
他環顧四周,難怪覺得這裡的陳設有些眼熟,十六年裡將當初的那個小酒館經營到如此規模,想來耗費了不少心血吧。
他才明白,為什麼這間客棧會有如此奇怪的規矩。
想要喝酒,就必須住店,想要住店,就必須喝酒。
他才明白,為什麼這壇酒被帶回來的時候,用一塊紅布包著,因為她不想讓他認出這壇酒。
她知道他一生走南闖北,必定會經過這裡,她知道他愛酒,一旦遇到這樣的客棧,就一定會住進來。
所以她在這裡一直等,一直等……
如果他不來,她就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他來……
這就是這杯酒裡的故事。
“酒中無毒。”滄馬又自斟了一杯,他這麼說只是教別人放心,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酒裡有沒有毒,或許還沒發作吧。
他喝的很慢,他一向很少用這麼小的杯子喝酒,但這個酒必須細細的喝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他等待過一個人,他知道等待一個人到底有多痛苦,而那個女人等了他十六年,恐怕比他還要痛苦。這十六年,她一定將所有的心血都用在了釀酒上,所以才會釀出這麼好的酒,她的手藝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父親。
這罈女兒紅在釀製的技法上的確比不上先前的那碗花雕,但因為有了時間的沉澱,反而味道卻更深沉,香味也更濃厚。
他其實並不虧欠她什麼,但是一喝了這壺酒,他就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很多。
再好的酒,也只有進到懂得品嚐的人嘴裡,才能實現他的價值。一個人的感情,只有遇到能夠理解他的人,才能不辜負其中的真意。
所以,酒需要窖藏,感情需要等待。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歸宿,但是每個等待都期盼能得到一個歸宿。
滄馬變了,或許他自己也沒發現這種改變。
在漫長的孤獨的煎熬之中,一個人很難不發生改變,當愛情不再有希望,所有的堅持和努力都成為可笑的倔強,這個人就會多愁善感起來。
他同情自己,也同情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而且那個女人還是因為他才有了這樣的遭遇。
這就是他感到虧欠的原因。
酒不知不覺間已經喝完了,滄馬起身道:“帶我去見她吧。”
店小二隻把他引到樓梯盡頭,然後指了指回廊:“右轉走到盡頭,門口擺著水仙花的那間就是了。”
滄馬獨往,這段路雖然不長,但已足夠他思考很多事情,可他來到門前的時候卻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表情。
花正開著,但並沒有多麼鮮豔,白色的花瓣已經不那麼緊湊,淡黃色的花蕊也有些鬆散,這意味著,即將凋謝。
滄馬屈指在房門上叩了叩。
沒有回應。
推門而入,那女人正端坐在床上,雙手交疊。她身上穿著紅色的嫁衣,頭上頂著大紅色的蓋頭。
她一句話都沒說。
因為女人總是嬌羞的,無論多麼潑辣的女人也都有嬌羞的時候,尤其是在她當新娘的那一天。所以才要蓋上紅蓋頭,這樣的話,女人的臉就不會顯得那樣紅了。
既然披上紅蓋頭,那麼她的心意就很明瞭了,所以她自然什麼都不必說,現在只需要看滄馬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