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的那天晚上,唐音是獨自一人去的維納斯舞廳。她坐著黃包車,將自己裹得嚴實,並不像平日裡那樣打扮。
她要了一杯紅茶,要求加奶少糖,隨後她便看到陸曼滿臉笑意地朝她走來。唐音便揚了笑,她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陸曼身上。
陸曼打趣她為何穿得這麼嚴實,哪怕現在是寒冬,可在舞廳,這麼打扮的確是過於約束了。唐音的紅茶來了,她抿了一口後笑著對她說,今天她不想跳舞。
陸曼也就不強求,不過她要求唐音起碼也要將圍巾摘了,不然這可說不過去。唐音抬手摸了下那卡其色的條紋圍巾,拒絕了。
陸曼察覺到不對,卻不明說。這時候鄭霍來了,他穿得正式,西裝革履。他邀請唐音與他共舞一曲,唐音拒絕了,她說今天她不跳舞,是來看舞。
鄭霍就笑,有些懊惱地說是他唐突了。他把目光四處轉移,發現唐音是一個人來的不免有些疑惑。他問唐音未婚夫的事,卻被陸曼一個眼神嚇得話只說了一半。
唐音苦笑道,他在“76號”和文傑一起工作,誰知道竟然被軍統鋤奸隊給差些打死。而這條圍巾,是他的,她戴著它就像是林海還陪在她身邊。
鄭霍跟陸曼交換了個眼神,陸曼忙寬慰她,只要人還活著就好,下次再邀請他來。鄭霍也連連附和。唐音便把落寞的表情收回,反而舉起杯子喝了些紅茶,隨後她道,那我今天為大家唱首歌。
林海現在已經鎮靜了下來,他沒有抽菸,一直都沒有。在他住院期間,遊魂來過兩次,第一次是被唐音打發走的,第二次是來給他說鋤奸隊的事。
遊魂在病房裡走了一圈,發現並沒有安裝竊聽器,她便感到輕鬆不少。她坐在林海的床邊,林海就聽著她的彙報。她像是初春的鳥雀,嘰嘰喳喳唸叨個不停,無論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她全都給他吐了個乾淨。
甚而還扯到了她在書店看的那本《妄談》。她說,那本書的封面是一個長著人臉的貓。林海笑了,他正在削蘋果,本來這應該是遊魂來做的,但是他看遊魂笨手笨腳,怕她削到自己的肉,故此他只好親自動手。
他說,那和印度的獅身人面像很像嗎?遊魂否定了,她說那隻貓是花貓,她認為那是中國的狸花貓。
當林海問她那本書的內容時,遊魂答不上來。她說她當時滿腦子都是他,怎麼有閒心思看書,只記得作者是老宣,行文是語錄體的。
緊接著,她跳了話題,不滿地對林海說,唐文傑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啞巴。他的話太少了,而且他非常蠢。林海聽著她的話,就想起當時唐文傑失望的眼神。
他沉默了,這讓遊魂有些擔憂。
林海對她說,你能讓文傑明天來這裡見我嗎?
遊魂便說可以的,她猛地點頭,就像是啄米的小黃雞。林海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惹得遊魂一陣不快。
在遊魂離開病房後,林海想起了唐音那天對他說的話。她說,她一開始會和林舟一齊出現在歡迎會,就是林舟要求的。他知道日本人想要的是他,而不是林海。
如果他一被抓就馬上投降,那麼林海一定會沒命。包括他明明已經被轉移到了重慶,還是冒死申請調來上海從事情報工作也是因為林海。
林海聽到唐音的這些話時,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他有些苦惱地撐住自己的身子,勉強直坐在床上。這時候,他爹在打罵林舟時說的話,驀地出現在他耳旁。
“你要永遠挺直你的脊背。”
“不然就永遠弓著身子做一隻蟲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