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聽到自己的脖頸處,傳來清脆清晰的一聲“咔”——他聽到自己喉嚨附近的氣管破碎的聲音,只來得及說出最後一句,“快,跑……”
“跑”字未落,女媧臉上的表情由一個冰冷柔美的微笑,轉而變成了恐怖的猙獰的笑容,那種殘酷可怖,與趙佖突如其來的邪惡的笑別無二致,是暴戾的殺氣,是血腥歌謠的前兆,是殺戮的開端。
她的雙手微微扭動,只見空中的小人由柔軟逐漸變得堅硬,變成了不可再動搖的一塊;接著,她左手朝上,右手朝下,輕輕一擰,小人的脖子啪嚓一聲,朝後斷去。
而完顏晟的脖子也緊隨其後,咔嚓一聲往後,頭頂打到脊背,血從口鼻耳處流出。
這還沒完。接下來,貪狼就像是劇院之中皮影戲裡的玩偶,關節朝著反方向,角度詭異地折斷,咔嚓咔嚓地斷,粉身碎骨地斷,溫熱的血從關節處,從斷裂的骨骼處汩汩流出,染得貪狼的破碎的鎧甲一片鮮紅明亮。
貪狼很快被血液浸透了,他破碎成了千萬塊,皮肉勉強黏結著,可骨頭已經全部粉碎,雪白的骨頭從裡面刺透出來。他的雙眼睜開,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而隨著女媧悠長悠長的一聲嘆息,小人被這一股氣息吹得灰飛煙滅,銀色的塵埃波光粼粼,貪狼的眼睛也隨著這一聲吹拂,而瞬間爆裂了。
——變故來得太快了。林瓏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喊出聲。王初梨雙手冰涼,緊緊抓住自己的弓箭,可弓箭跟隨她手而動,發出嗡嗡的呻吟。炎鶯的一聲“貪狼”尚未說完,死死地咬住嘴唇。王烈楓手持長槍,閉著眼睛頓了一頓,道:“大家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能走路的,都各自分散。”
“能躲到哪裡去呢……”趙佶喃喃自語著,突然一動念,眼中重新有了隱約的光輝,“要是有‘鏡子’就好了,要是能讓她複製一個‘自己’,那就……”
然而沒等到他說完,突然之間,白金色光芒刺入雙眼,血紅色的天空被一道光激射,反映出鎏金的光;緊接著,隨著一聲憤怒的女聲的長吼,整個世界開始劇烈抖動,一場接著一場的小型的爆炸不斷地翻滾而至,灰塵鋪天蓋地,看似就要瓦解這裡!
他咳嗽起來,胡亂地摸索著,卻摸到王初梨的胸口,王初梨反手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趙佶捧著臉閉著眼睛鞠躬道歉道:“對不起,我看不清。”
王初梨並未理會他的解釋,而是咳嗽著“是……女媧的力量嗎?”
“是貪狼。”她聽見王烈楓的聲音,“是貪狼在臨死之前,留下的最後一次攻擊。他將衝擊波隱藏在地面之中,女媧身體之下,女媧一旦移動身體,這股力量沒有了阻礙,便會直衝雲霄,再攻擊女媧一次,摧毀大地,也就是間接地折損女媧的力量,這是他留給我們的最後一點東西。快走,你和端王殿下不能有事,這裡接下來就交給我好了。林姑娘呢?我得安置好你們。”
王初梨可完全不相信哥哥的這一套說辭。她猛地推了王烈楓一下,狠狠道:“你如果非要待在這裡,那我就和你一起留下!”
王烈楓道:“初梨,聽話!”
王初梨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道:“你別想命令我!撒謊不用打草稿的哥哥,我才不想要呢。你每次要出去打仗,都會把日子往後說一天,而在出發當日,對我說是去幫我買栗子吃……你欠了我多少板栗了,這下是不準備還給我了嗎,哥哥?”
王烈楓頓住了。他愣了一愣,撫摸著王初梨的臉,柔聲道:“我是個不合格的哥哥,對不起。”隨後,他對趙佶點了點頭道,“端王殿下——初梨就拜託你了。”
趙佶不知要作何回應,只得乖巧地點了點頭。王初梨也沒料到他能點這一下頭,驚怒間居然不知要說什麼,咬了咬牙,噙著淚往遠處跑,嚇得王烈楓和趙佶一齊高呼:“初梨!”
趙佶趕忙追了出去,王烈楓想拉住他而不能,殊不知那是剛才女媧正朝著的方向——趙佶心中已經暗自感覺不妙,越是猛追,濃霧就越是稀薄;當他看到王初梨定定地站立在那裡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衝過去道:“初梨危險!別亂——”
他撞在了一堵堅實的牆上。
那堵牆上有堅實的鱗片,銀白的觸手蠕動著試圖觸碰他臉。
王初梨大氣不敢出地站在那裡,極其小心地往後一步一步地退著,卻被趙佶的這一聲呼喊打破——但她也未必能活著逃出這個困境。她小心翼翼地扭過頭,看了趙佶一眼。
趙佶用盡全力地將她往旁邊一推——那裡有一個草叢尚未被破壞,足夠給她時間躲藏。在同一時間,在他面前的高牆轟然立起,鱗片彷彿是望天空攀爬的梯子,嘆息聲響徹雲霄,遙遠遙遠,又忽地一下朝著他靠近,是一股嗖嗖的冷風直衝面門而來,他抬起頭,看見一片血紅——那是女媧的眼睛。
他正與女媧對視。趙佶,正與女媧,對視。
女媧擁有頎長的尾巴,強壯可怖的身軀,以及一張絕美如天神的臉,他哥哥的臉。它的尾巴一圈一圈地盤抓在地面之上,撐起巨大的身子,彎下腰來,與趙佶形成了一個詭異無比的三角形。
趙佶聽見自己脆弱的呼吸聲,在女媧粗重且腥臭的巨大呼吸之下垂死掙扎。他聽見自女媧喉嚨之中傳來的一聲長嘆。
“等一下。”趙佶顫聲道,“我有話要問你。”
——不可以。不可以現在就死掉。趙佶心想著,注視著女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