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姬野平也有些恍惚,自入聚豪以來,方枕諾的謀劃設想確實周道細緻,革去許多弊端【嫻墨:閣中有弊端,是誰責任,是長孫所留,長孫人稱無敵,就是取人和,人和,必然要有容忍,有容忍,就必然有些地方松馳,不夠嚴謹,這和現代企業類似,一管就死,不管就僵,長孫的管理不能說不對,小方的管理只是另有一套,從袁老的評價中可看出,小方是走法家路線的,所以會嚴細一點,才有了此處革弊端的話,】,因此自己才對他十分信任,而今這情況,三千多兄弟的命都在自己手裡,決策不慎很可能導致全體的滅亡,這可不得不慮,
何夕道:“你們不管怎麼選都是走水道,其實陸路又有何不可【嫻墨:更早在俞老料中矣,隱居半生的人就不要賣弄智商了好嗎】,在岳陽沿岸向東突破,只要避開城關主力,衝出去不成問題,南下若有三湘水軍封阻,那就繞遠往西拐個彎,等到古田聯絡上韋銀豹,全起義軍兜底北上,不但能打俞大猷一個措手不及,更可復奪君山【嫻墨:君山死地,小方早要棄之,復奪意義何在,真不懂半點軍事,】。”
朱情對地理極熟,略一盤算,便點頭表示此法可行【嫻墨:朱情一向犯昏,居然認為此法可行,】【嫻墨二評:錯了錯了,朱情同意的應是前半句,即走陸路,不是回奪君山,因有“地理極熟”作墊,盤算也是盤算突圍,不是盤算復奪,】,楚原、胡風沒有指揮作戰經驗,雖聽三師弟分析得不錯,目光裡還是猶疑多過確定,姬野平瞧大夥表情不一,躁然道:“這小方一路急三火四,話也不說清楚點,【嫻墨:說清怕你這智力也聽不懂,就算你有這智力,這簡單粗暴的心態也用不上,】”忽然打個愣神,往懷裡摸去,掏出那封書簡來相了一相,就去撕那封皮,江晚攔道:“軍師吩咐到了江面上再開啟,怎可現在便看。”
姬野平一甩胳膊:“得了吧,又不是什麼錦囊妙計,【嫻墨:可樂之極,三國裡寫諸葛亮封錦囊,從來不給張飛,何以故,看此處便知,給一百個錦囊,他都得給你先拆開,】”身子背過擋住風,一把撕開,打火摺觀看,卻忽然“咦。”了一聲,
朱情幾人見他面色如此古怪,也顧不得許多,都聚頭來看,只見上面頭一句寫的是:“官軍真正主力不在洞庭……”登時也都一怔,
繼續看時,上面寫道:“……此刻他們必將重兵聚於江西,由郭書榮華帶隊攻打廬山,兄當以大船開路,溯監利北上東折,到洪湖邊自有兄弟接應【嫻墨:初入調絃口時已安排定了,這安排又是一聽到五方會談這事,心裡便開始謀劃了,】,君山方面倘若醒悟過來,料兄抄近行遠,追之不及,未必便追,只是前路恐有阻軍設卡,或郭聞訊分兵【嫻墨:所料細密】,兄宜遠探輕推,切不可急驅冒進、致陷重圍,另,五方會談訊息散佈於江湖,亦必傳至古田,萬勿徒勞枉返前去借兵,抵廬之後若大勢已去,太湖方面亦恐難保全,兄萬不可仗血勇以死相拼,宜當迅速化整為零,或下廣東出渡海南,或繞路雲貴回潛四川,避其鋒芒以圖後計,郭書榮華設謀精密深沉【嫻墨:四字毫無貶意,可見小方心實切服,也是把小郭此番大計全料清了才有這話,知道是棋逢對手,真遇上高人了】,乃弟生平僅見,兄長當以聚豪上下兄弟為重,臨事多與江、朱二君磋商【嫻墨:三君者,朱情、江晚、沈綠,特將江晚提在前面說,是知小方心內,江晚更勝朱情一籌】,萬勿浮躁輕忽,此信閱後付丙【嫻墨:少有人說的老話了,付丙者,丙丁火也,燒掉之意,】,不可留存,切切。”【嫻墨:三部開頭曾批,小常南下非金非水,此時真水來了,何謂真水,東廠天下,可知人民在下,東廠是天,天一生水,真水是誰可知,水要克火,必奔正南,太湖在東南,君山在西南,唯廬山為正,聚豪人“要教乾坤顛倒顛”,民與官“水火不容”,故小方集中優勢兵力於廬山,正是舉火燒天勢,從立意上講,就比燕老故舊的“猛虎倒下山”強,】
大家看完書信,相覷無語,
朱情凝神道:“照軍師的思路來看,東廠方面是抓住了咱們齊匯君山給遊老治喪的機會,一方面調動軍馬向廬山鄱陽湖區集結,一方面派出曾仕權逆江而上,封堵咱們的後路,並通知俞大猷兵出湘水,形成合圍,廬山方面兄弟雖多,卻只留瞿老一人坐鎮,以他的才智應對郭書榮華,只恐難以久撐【嫻墨:朱情自視高,此時又是自己人急急說話,故無顧忌】,咱們大部分人馬都在那邊,如果被官軍吃掉,就會徹底淪為一個普通江湖幫派,僅憑少數武功高強的精銳,無法掀起波瀾,起義造反,更是無從談起。”
姬野平兩眼略直:“不錯,這樣的話,那官軍在明顯佔優的情況下沒二次攻島也就說得通了,【嫻墨:俞老不知情,小權知情不能說,小方卻早都看得一清二楚,平兒腦子略慢一籌,但畢竟是燕老帶大,提個醒就能反應過來,比其它人還是強些】”借火摺一燎,將信燒化,
眾人會意:看來曾仕權和俞大猷其實並非相互排擠爭功,而是怕打起來之後一亂,聚豪閣幾位骨幹反倒憑高強的武功成了漏網之魚,跑回廬山助力,如果只是圍著,那大家不知外面情況,又顧念著身邊的弟兄,一旦選擇死守孤島,哪怕只是拖延幾天,也成全了郭書榮華,
聽著這些討論,江晚的臉色更為深沉:“何止如此,東廠方面散播五方會談的謠言,不但讓咱們內部人心產生動盪,更能讓韋銀豹生疑,這樣從短期來看是免去了俞大猷的後顧之憂,從長期來說,更是穩住古田義軍的妙計,使咱們被吃掉之後,讓他們再嘗唇亡齒寒的惡果,郭書榮華此計若成,不但可除去你我以及古田義軍這心腹大患,更可威懾韃靼、瓦剌、土蠻、西藏各部,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可說是一石四鳥。”
姬野平罵道:“此計若成,往後這兔崽子倒真要安享榮華,大明朝也要‘長治久安’了。”【嫻墨:換位思考,則計成之後,小郭是大明第一功臣,】
朱情道:“仔細想來,郭書榮華此計並不出奇,可是他絕就絕在,即便讓咱們看明瞭他的計策,卻依然逃不出這個困局,韋銀豹引領苗、獞等族對抗官府多年,對漢人極不信任,聽到五方會談謠言之後,一定以為咱們之前所宣所述都是假話,目的也不過是想利用他們達成野心而已,雖然咱們對他的幫助不小,但他心裡只要有了風吹草動,哪怕你親自去解釋,也難讓他改變態度。”
江晚道:“遠的且不說,眼下的問題是:郭書榮華既設此計,在時間安排上亦必精準,也就是說,攻打廬山的時間必在封鎖洞庭之前。”
幾人目光在黑暗中穿插交對,彷彿都看到千里之外,瞿河文率領眾兄弟和東廠大軍血戰的畫面,禁不住心頭抽緊,
姬野平這才明白為什麼方枕諾那麼急促地催自己、明白為什麼他甚至提都沒提陸路突擊和南下廣西的方案,
還來得及嗎,
瞿老乃聚豪閣八大人雄之首,作戰經驗豐富,閣中的功勞薄上,他立下的功勳甚至遠比明誠君沈綠為多,【嫻墨:瞿河文若無本事,小方也不會放心讓他留守,然而小方還是輕敵了,人中驕子小狂神,狂字雖去,性格其實未大改,前文寫他各種淡定、各種微笑,好像斯文,其實恰是狂態畢現,試想君山之上,誰又真的能被他放在眼裡,即便是燕老,想來也不過是從年齡上尊重而已,】
也許此刻還不該悲觀,也許弟兄們正在苦苦死戰,正等待著我們的支援,
若能衝得出去,倍道兼程,在郭書榮華背後猝然一擊,說不定還有翻盤的希望,
他驀地一扭頭提起氣來,,忽然意識到湖面無遮無擋,聲音可以隨風傳得很遠,若被隱匿哨探的官府船隻聽見,非同小可,,急將吐出的聲音逼低:“快,快。”
鄰船之間互遞訊息,整體驟然加速,自百丈高空看來,便似一片陰雲密影在黑水中流移,
行出一程,何夕忽然意識到什麼,“誒。”了一聲,道:“軍師信中讓咱們以‘大船’開路,可是咱們駕出來的都是快船、小船,哪有大船【嫻墨:字字有文章,小方不是亂說,作者不是瞎寫,】,還有,咱們都出來了,他自己在山上能幹什麼,即便雲邊清探得訊息回去,憑他們兩個又如何應付那麼多的官軍。”
姬野平心裡“格蹬”一下,急轉頭回望,,夜色中早已瞧不見君山,,喃喃道:“難不成……”
朱情臉色忽冷,似乎想到些什麼,便在此時,船頭有水手回身低道:“閣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