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直著眼看著,
那乞丐走到小院後門,側頭對馨律笑說道:“.”
馨律攏著木盆微微頜首,
乞丐開門離開,馨律回到屋中,抻理被單【嫻墨:上章中寫道“皺皺的”,是何神理,都懂了,】,重新鋪炕,秦絕響臉上肌肉顫跳,側轉回頭低聲問新竹:“那是她什麼人。”新竹垂頭:“……也不是什麼人,就是普通的客人……”秦絕響一把揪住他領子,眼對眼地盯問道:“什麼客人。”新竹嚇得直抖:“就,就是每天都,都接的那種……”
秦絕響幾乎把眼角瞪裂,忙捂緊了自己的嘴,過了好半天才喘上口氣來,狠壓著嗓子:“你為何不報。”新竹挨燙般往後縮了一下,張嘴要說話,忽聽書架牆後輕輕一響,有衣衫摩擦的聲音,什麼東西垂落在地板上,秦絕響忙滾身到門之側,將書架門輕輕慢慢地撥開,,外面靜悄悄的,光影黯淡,,他鑽身出來,只見剛才領路的小沙彌軟搭搭歪在書架邊,過來一探鼻息,人已經斷氣了,
秦絕響飛快地在閣樓間竄縱搜尋,半條人影兒也不見,到梯口往下瞧,藏經閣內空蕩蕩地,他凝了一下,想:“不可能有人比我的輕功還快。”回來重檢小沙彌的屍體,看不出有什麼外傷,說是中毒又不像,伸手一託他的胳膊肘,他的小臂軟軟地彎下來,像沒有骨頭一樣,
“媽的,怪了。”秦絕響心裡納著悶,把小沙彌屍體拖進暗室,新竹一看屍體那軟搭搭的樣兒,忽然一撲身掀起馬桶蓋,哇哇吐了起來,秦絕響低低地道:“別弄出聲。”扒窗一看,馨律並沒有發現異常,他把小沙彌鬆開,過來重新揪起新竹:“倒底是怎麼回事。”
新竹閉著嘴巴,眼中充滿恐怖,半聲不吭,
秦絕響回頭看看屍體,似有所悟:“有人威脅你,你怕他,就不怕我,他倒底是什麼人。”見新竹仍是無話,他往下一探手,摳住新竹的卡襠:“你有兩次機會,捏碎了,可長不起來。”新竹滿眼恐懼,連連搖頭,秦絕響眼中透出狠色,左手按他嘴,右手一給勁,新竹兩眼登時撐圓,兩條腿抽來抽去,喉嚨裡唔唔地悶響,
過了好一會兒,疼勁兒過去些,他的身上不大抽了,秦絕響道:“還剩一個了。”感覺新竹嘴唇在動,這才輕輕鬆開按嘴的手:“說吧,倒底是什麼人威脅你。”新竹哆哆嗦嗦地道:“不是人,是鬼……”秦絕響道:“放屁,世上哪有鬼,你見過鬼什麼樣。”新竹道:“真有,一身白茫茫的,能飄……還幫我……”秦絕響大感無稽:“真他媽的……”忽聽有“叮噹”聲遠遠傳來,似乎隔著幾層院子,忙問道:“這是幹什麼。”新竹道:“這是該打齋了,……然後是晚課。”
秦絕響回身扒窗看,馨律合上了門窗,託著缽盂出來往前院去了,
他忍伏片刻,估計馨律已經走遠,推窗翻出來,轉身合上【嫻墨:細,蓋因倘是聽步聲馨律回來,自己可順別的路線逃開,合上窗,就避免了這監視點被發現,】,從簷間一躍而下,開門鑽進廂房屋中,
光線稍有些暗,但一切尚可看得清楚,
他先奔到炕稍邊,伸手去摸那被垛,被上稍微殘留著些溫度,探頭聞去,一股熟悉的味道中,夾雜著餿臭,他頓感不適,忙扭過頭去,
屋中陳設簡單,只有一張舊木桌,上面擺著筆架、墨塊,硯臺,還有本薄薄的書冊,木盆斜放在桌子底下,一把木椅擺在旁邊,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本書冊,只見封面上寫著五個字:柳心參花錄,是馨律的筆體,書名有些怪異,他翻開來看,裡面盡是些蠅頭小楷,記錄著日期、發病初始症狀、中度、重度症狀,還有治療方法的效果、治癒情況、治療總結等等,連翻數頁,都是如此,症狀描摹細膩真實,看得他頭皮一陣發麻,心想:“這都是花柳病人的記錄……原來馨姐是給這些人治病嗎……”心裡寬鬆了一點,忽然覺得不對:“剛才出去的乞丐明明是男的……”仔細翻了一遍,書中果然只有女科花柳的記錄,
他對書琢磨著,感覺心裡毛毛怪怪的,猛然間想起馨律當初在這裡行食因法救人的事來,指頭一鬆,書“叭嗒”落在桌上,眼睛瞪大:“難道馨姐她……”再看這書名,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心參為慘,柳心參花錄,就是花柳慘錄,所謂無心插柳,她的柳心就是無心,她本無心此道,可是由於我給她傳上了髒病,結果……難道她覺得這是一種緣法,於是就開始了這種志業,又拿自己……
廂房門“呀”地一響,馨律手託半缽齋飯出現在門邊,
秦絕響側頭看她,身體彷彿石化,
馨律只是微微一怔,淡淡笑道:“你來了,【嫻墨:有這平靜,就是放下了,】”邁步進屋,合上了房門,
天色已黑去了,窗紙暗暗地透進些光來,將兩人的面容都塗上一層青色,
馨律手往炕上一引:“坐吧。”自己轉過身來,坐在椅上,託缽面對窗子,低頭開始吃飯,
“馨姐……”秦絕響輕輕喚了一句,感覺自己有些岔了音,他哽咽了一下:“你……你在這裡,倒底在幹什麼。”
馨律嚥下口中的食物,略停進食,眼睛看著缽裡道:“從漢陽分開時,你就派人跟著我,到了這裡,也有人每天飛鴿傳書,我的一切,還有什麼是你不清楚的。”說完,合了一下眼皮,又繼續吃,
秦絕響上前抄起那本柳心參花錄:“這是你記錄自己病情的,是不是,你又拿自己……是不是。”
馨律不再答他,
秦絕響拿著書,就這樣看著她默默地吃,
過了好一會兒,馨律吃完,手攏缽盂擔在腿上,眼望著暗暗的窗紙,道:“是。”
秦絕響把書攥得緊緊,嘴唇顫抖半晌,目光悲悽:“你為什麼要這樣,你在報復我嗎,還是報復你自己。”他把書狠狠地扯成碎片,
看到滿屋紙片飛雪,馨律失笑,將缽盂輕輕放在桌上,站起身來,鬆脫腰帶,扯領豁地張開雙臂,
她的面板潤白細膩,一如從前的模樣,可是隨著衣服的開張,卻溢位一股腥臭的氣味,秦絕響目光寸寸而降,落到一處,彷彿陷入泥濘,他驀地緊閉了雙眼,捂著臉吼道:“不,這不是,。”
馨律發出一聲冷笑:“你看到了,你愛的這具軀殼,如今已是一具真真正正的臭皮囊,怎麼樣,你還肯要它麼。”
“我要。”
秦絕響淚流滿面,猛地撲上來緊緊抱住了她:“我要,我要,我當然要你,姐,是我害了你,我不會變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變的,我能治好你的,你還是我的好馨姐,你還是,永遠都是。”
哭泣的震顫劇烈地向肺腑深處傳來,馨律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如此,外間遙遙傳來打初更梆子的聲音:“咚,,,咚。”連打了三下,好像連她的心也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