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前後左右地看看無人,微微側著頭,把那對柳葉兒眼瞄過來,對上唐根那對韭苗兒眼,嘿嘿笑起來:“剛才你一直話兒不多,我就知道,.”
唐根湊近了些:“怎麼回事。”
秦絕響臉色冷下來,又前後左右地看了一圈,確認無人,這才欠著身子湊在他耳邊低低地道:“實不相瞞,我大姐在五年前喜歡上了蕭今拾月,這孩子並不是我大哥常思豪的。”
唐根細眼微睜:“這麼說,難道是……”
秦絕響不予確認,直了腰喟然道:“家門不幸啊。”小步踱著,向秦彩揚屋中走去【嫻墨:書到此,下半邊骨架就理得出來了,想上部秦自吟與常思豪之分離,距此已是數十萬字,原正是特為此回而設、為這一句不解釋而設,難的是,憑白無故,如何讓秦自吟跑到唐門才好,於是有數度輾轉,數度安排:秦自吟離京,是出於朱情等人想綁票以要脅常思豪,因有沈綠之仇在先,此處並無牽強,秦自吟會出府也是為見馨律邀她同住,順理成章,這票沒綁成,秦自吟卻也沒被救回京,仍是落在燕凌雲手裡,常這邊不想救,郭欲救恐傷人,燕、遊二老也顧念秦家故舊之情,不會傷到這孕婦,三方各有理由,各有難處,秦以孕身居然平平安安走了,有此數因,亦不突兀,燕凌雲得了她,卻送到蕭府,只為蕭府能與他們聯手反明,合情合理,因對方不是要仇殺,而是要娶其為婦,自然不會虧待,也就無所謂傷到秦釀海那輩的情份,倒像是給秦自吟找了個好歸宿,讓她脫離“東廠走狗惡丈夫”,盡到了作長輩的心,可算周致,蕭伯白為了自家公子的病,提此要求,也無半點不是,秦自吟在蕭府生孩子,送信到京,被秦絕響得知,先瞞下常,經過偽裝試探,常對他說了實話,兩人因此而增進了感情,又是一份作用,因京師屬鬥爭中心不安全,不接回來,派人送往唐門隱匿,唐門避世獨居,又在喪期,送過去母子二人,既得安全,和幾位姑姑多年不見面的骨肉相見團圓,還能衝一衝悲氣,一舉多得,又合情理,末了兩兄弟來接人,秦絕響倒利用姐在蕭府待過的事實,讓唐根誤解,以為孩子是蕭今拾月的,此計集陰、狠、毒、辣、壞於一體,意圖借刀殺人之心昭然若揭,整件事一體串連下來,時斷時續,時連時綴,回思起來如游龍九轉,一氣貫穿,趣的是,這只不過是各種大事件中一件小事,可以說是副線之外的副線,以此再思主線,前有榮華江邊夜對二老、三戰定輸贏之眩目、常思豪江南被火、海上漂流之艱難;中有生死八魔之喧鬧、吃瓜歸舟之閒適、夜探徐府之緊張、回京倒徐之痛快;緊接二下江南之迅疾、輪戰白教之血烈、君山遭圍之困境、五方會談之詭計,以至於後來奇計破調絃、驅車闖廬山、方枕諾作法、程連安使奸、江晚一嘯身喪、平哥直搗敵船、蕭今拾月現身、郭書榮華亮劍、長孫屈膝請降、小常慷慨放言、陳志賓露底、曾仕權答辯,江上追船決戰,一場炮火雷煙,妖魔奸小,林林總總,英雄好漢,動地驚天,一氣呵成,真如天河倒瀉,灌得人星光滿眼,可知這書主線非止主線,副線亦非止副線,各種線如任督二脈、左零右火,或串或並,事與情是相互連線襯托轉換的,這樣讀下來,如同一通電後,霓虹燈全開大亮,照出一派色彩斑斕,】,
這會兒屋裡不見了外人,秦自吟這才和常思豪細說前情,講自己如何被燕老送到蕭府,蕭伯白竟如何勸自己改嫁,後來李雙吉來了,才知原來你已知道這事,卻不來接我,後來二媛等人又到,也沒帶個話問問孩子怎樣,倒把我越送越遠,想來你是因我落入強人之手,料遭了汙踐,因此嫌惡不願接回,圖個眼不見為淨云云,
常思豪只得耐心解釋自己絕無此心,教她不要胡思亂想,秦自吟聽了半日,方才漸漸地信了,低頭無語一陣子,又殷殷地抬起眼來望著他,聲音微細:“相公,倘若我真是……真是遭了強人的汙辱,你可還……你可還……”
常思豪只覺這顆心好像小孩挨板的屁股,疼一下,顫一陣【嫻墨:還是個肥屁股】,忍痛勸道:“別傻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的好吟兒,就算有什麼不是,那也怪不著你,你愛我疼我,又給我生了這麼個大胖小子,我怎會捨得不要你。”
秦自吟聽了這話,心裡甜絲絲的,又怕他誤會,忙解釋:“你別多心,我只是這麼一說,其實燕老他們待我很好,一點也沒有為難的,蕭府的人雖然怪模怪樣,卻也很知情懂禮,絕無什麼過格的舉動,我可不是真的被……”
常思豪一笑捉了她的手,拉著她並肩坐在床邊:“我知道,蕭公子是我的好朋友,下船的時候我還和他說呢,我的老婆就是你老婆,咱老婆住在你家我家都一樣,別說吃喝玩樂,就算上房揭瓦,也是應該的。”
秦自吟輕捶了他一下:“瞧你說的什麼話,教別人聽見,我還能做人麼。”【嫻墨:有這話,解藥就絕不能給她喝,總下此扎心之筆,可恨】
她的眉目含嗔,嘴角又帶笑意,語聲別有一種柔媚動人處,令人魂為之消,常思豪見她如此,又是愛憐,心裡又軟軟地疼,解藥在懷裡被她小手捶得跳起來,卻不忍往外掏,就伸手輕輕攏著她,轉開了話題問:“怎麼沒瞧見四姑和陳大哥。”
秦自吟靠著他肩膀,眼空空地望著地,神色有些黯淡:“上次在眉山,燕臨淵走後,四姑追了去,她半病著,身子又弱,哪裡追得到,後來倒在路上,還是陳總管把她抱回來的,唐門這邊有喪事,也顧不上她,送到寨裡養著,這病也不見好,可可的那幾日稍微精神些,倒聽這邊僕婦們聊天,說什麼往西去有座四姑娘山,山裡有個廟,供著一座神,名叫四姑娘神,可巧咱四姑在家也是四姑娘,這神倒說不定是她的本命主,前去拜一拜,禳解禳解,或可好起來也未可知,【嫻墨:就算是有真神,去了也是犯地名,有什麼好去的,】”
常思豪道:“都是愚婆子哄小孩的話,哪有這種事。”
秦自吟道:“可不是麼,誰知四姑就動了心,撐扎著非要去看看,陳總管什麼都依她,就套了輛車拉她去,結果去了一看,那廟空廢多年,早沒半個人供奉,以為她瞅一眼就能回來,結果她倒喜歡這清靜,反而住下了,這邊知道勸不得,只好又送過不少東西去,好歹有陳總管守著,也不至於怎麼樣了。”
常思豪道:“你還有五姑沒有。”秦自吟道:“沒有啊,就是四姑最小了。”頭忽然離了他的肩:“咦,你這是什麼話。”常思豪道:“最小就應該叫老姑,總不成會有個老姑娘山,再有個老姑娘廟,豈不就沒這事兒了。”
秦自吟唉了一聲,又靠回來,苦苦一笑:“誰說不是呢,我們家這規矩說起來,倒是我奶奶留下的【嫻墨:秦家男的不留規矩,反而女的留規矩,】,她說男孩女孩一個樣,因此把兒子姑娘的排行都排在一起【嫻墨:秦老太和唐太姥是兩個極端,不重男輕女,也沒有把男女混編的,無視世俗成法,可見秦老太有多霸氣,回想第一部,秦浪川那麼野個人,罵了句你奶奶的都要向老伴在天之靈道歉,可見秦老太有多可人疼、可人怕,秦浪川和她定情,是作戰時彼此呲牙一笑就成了,又可見秦老太當年有多爽利,】,因此我家沒有大姑【嫻墨:爹就是大姑……】,又說姑娘家忌諱著呢,老姑娘、老姑娘的叫著,越叫人越老,可能真就老在家裡,嫁不出去了,唉,誰想到,我們整日價叫四姑,底下也都稱呼著四姑娘,結果還是……”
常思豪心想迷信這東西都是兩頭堵,照這話一說,不應不應的,也是應了,不信不信的,也是信了,不願她想多了難過,就笑道:“瞧你二姑、三姑,這名字裡又是雲又是彩的,雲彩須臾即散,原是守不住的物兒,她們這婚姻反倒和美瓷實。”【嫻墨:這倆姑夫樣貌才情是不怎樣,好在老實可靠】
秦自吟笑著:“可不是麼。”忽然啊了一聲,道:“那咱的孩子叫常壽,豈不是……”
常思豪忙嗔她:“瞧你,總往壞處想去,雖說歪名好養,可不叫常壽,還能叫常短壽,又或叫常命,那豈不又成‘償命’了,唉,仇成父子,債轉夫妻,他來找我要命償,哪天我非死在他手裡不可。”說得秦自吟又笑起來,低了頭,紅著臉,兩手合夾在腿間,用臀部輕輕地拱了他一下:“你倒想得美,沒還完我的債,你就想死,我也不放你去。”
她說這話時聲音柔甜軟細,好像小貓蹭癢般靠過來,整個人幸福滿滿,充滿依戀,常思豪低頭,看著她長睫半落、憧憬未來的樣子,只覺一縷柔情在胸中纏蕩迴旋,彷彿有一片薄羽毛輕輕掃弄著心尖,慌慌地、甜甜地,不由自主地探下頭來,
秦自吟感覺到了他的動作,閉目羞然以期,眼見再有半寸,兩人就要吻在一起,她忽然用力一推,起了身扭開頭去,窘笑道:“快,快別這樣,一會兒孩子該抱回來了,這大白天的……”【嫻墨:姑涼乃想多了……作者才不肯這會兒就上肉菜呢,你當他這倩肖夫斯基的外號是白叫的,】
這一推之際,耳中聽到有“叭”地輕輕一響,回頭瞧時,常思豪手捂小腹,臉上有些不對,忙問怎麼了,常思豪擺擺手道:“沒事,在君山打仗時,受了點傷。”秦自吟一面嗔著“怎麼不告訴我”,一面又想解衣察看他傷勢【嫻墨:不讓人家親,自己倒動手解人家衣……】,常思豪哄道:“入川這一路上日子不短,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會兒解衣裳教人看見,豈非更不成話,【嫻墨:小常也越來越壞了,阿哲你個騷包……】”
他聽到剛才這“叭”地一聲,心中已有些慌,生怕是五志迷情散解藥的瓶子碰碎了,忙伸手掏出來看,索性瓷瓶並無裂痕,心想:瓶子剛才大概是和錦囊里程大人那塊玉佩碰上了,中間隔著層布,倒是起了緩衝,【嫻墨:瓶子和玉佩相碰有事,】【嫻墨二評:第一回看到這兒時,感覺這瓶和玉佩相碰有寓意,當時猜情節也許是這樣的:秦自吟服下藥後記起來自己並非父親親生,其實自己姓程……(阿哲一拳擊來:冗談じゃない,)】
秦自吟輕嘟了嘴:“人家心疼你,你倒開人家的玩笑。”瞧他關切這小瓶,又問道:“這是什麼,傷藥麼,讓我看看,外面的傷藥可別亂用,倘是不好,倒傷身的。”伸手來拿這瓶,常思豪卻握得死死的,再看他表情,笑容也都斂淨了,直直地坐在那裡,蹙著眉頭,似乎陷入某種焦慮,忙就按住了他的手:“怎麼,痛得厲害。”
常思豪低了頭,沉沉地道:“吟兒,你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