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武俠修真>大劍> 【評點本】121一章 三拜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評點本】121一章 三拜 (1 / 2)

月暗天低。不見星辰。

李雙吉輕輕打馬。車輪駝橐【嫻墨:擬音常用橐橐。用駝字引。當是取駱駝腳掌肉墊走路聲象。速度感低。出城之前不可行快。免引人注目意。】聲響。一路向南。

梁伯龍盤膝坐在左面裝戲服的木箱旁。常思豪和顧思衣在右。由於身量高大坐姿又挺直。梁伯龍的頭部已經貼近馬車的弧頂。頭上的瓦楞帽隨著車身的搖晃。不時和背後板壁輕輕磕響。頂篷上一盞小燈隨著“得得”的蹄聲搖來晃去。光線照得他眯起了眼睛。也在顧思衣低頭垂目的臉上皴起暈黃。

常思豪偷眼瞧瞧無聲無息的兩人。嘴角微微挑起。

行了一程風聲漸響。蹄聲裡有了沙土的質感。變得不再清脆。李雙吉道:“常爺。已經出了城了。”

常思豪掀開車尾簾瞧瞧。離開城門已經有很長一段距離。方向已經轉往東南。召喚道:“停一下。我要小解。”

馬車停在道邊。常思豪下去片刻。回到車裡搓著手道:“姐姐上去些。”顧思衣低頭往裡挪挪。就坐在了梁伯龍的對面。常思豪笑著打個響指。馬車又重新啟動。

車中狹窄。梁伯龍低頭是顧思衣的裙子。抬頭是她的臉。身邊放著木箱。又無處可避。合上眼睛。只覺陣陣體香飄入鼻孔。他勉強側身拱手道:“侯爺。咱們安全出城。應弗會再有什麼事體哉。儂三位請回吧。剩下的路。吾自家趕車走就是。”

“不急不急。安全第一。”

常思豪笑笑。饒有興味地瞧著他。略隔一隔又道:“啊。梁先生。咱們相識這一場。也沒空一起坐下來聊聊天。對了。您是唱慣了戲的人。那些個笑傲風月、才子佳人的故事。你說倒是編出來的。還是確有其事呢。”

梁伯龍道:“嗨……吾們這行有句話。叫天地原本大戲場。角色都是古今人。人生裡總有故事。故事裡也總有人生。真真假假。都如一場大夢。其實也沒什麼分別哉。”

常思豪道:“是啊。人活百年終是死。一腦袋紮下去。才是真醒了。有人活得痛痛快快。有人活得窩窩囊囊。有人做了帝王將相。有人一輩子種地插秧。以前我總覺得這不公平。其實後來想想。無非是心態不正。只要人願意改變。想說什麼就去說。想做什麼事情就努力去做。結局一定不會是原來的模樣。人生一世。總是畏畏縮縮。甘心在原地踏步。又怎能給自己贏來幸福呢。”

顧思衣低頭靜聽。手指輕輕搓捻著衣角。【嫻墨:當思自己臨山望水。留一份美感在心等語】

梁伯龍虛目搖頭:“人哪。總是看得破時熬不過。說來容易做來難也。”笑罷又是一嘆。眼底頗具風霜。

三人各有所思。陷入沉默。車輪滾滾。耳邊不時傳來一聲揮鞭的輕響。

蹄聲變促。速度漸漸快了起來。

良久。顧思衣輕聲喚道:“先生。”梁伯龍道:“姑娘。有話請講。”顧思衣低著頭。思忖半晌。說道:“只今一別。或許再無相見之日……車中寂寞。小女子願獻上一曲。為先生送行。不知先生可願垂顧屈聞。【嫻墨:戲子面前唱曲。如關公面前耍刀。不得不如此大謙】”常思豪笑道:“好好。姐姐唱歌。我還沒聽過。今天借梁先生的面子。正好飽飽耳福。”【嫻墨:對口戲也有觀眾捧場。笑】

梁伯龍怔了一怔。點頭道:“好。”又問:“思衣姑娘可用樂器。”說著開啟箱蓋。

顧思衣見壓在戲服之上的有一隻胡琴和一隻菱紋短瑟。便將短瑟取出。託放膝上。使手一揉。水音漾起。她眉心微凝。低頭細看時。訝然道:“一般長瑟五十弦。短瑟二十三、二十五絃。這瑟是二十七絃的。可是少見。”

梁伯龍笑道:“姑娘是行家哉。大瑟謂之灑。原是五十根柱。五十根弦。取合百數。有圓滿之意。然而世事如月。總有憾缺。五十弦看似圓滿。音域卻過於細膩。奏來容易令人多愁善感。昔黃帝命**鼓瑟。聞之哀弗自勝。恐後人為瑟聲所傷。於情志有害【嫻墨:音樂本是調神之物。但有差池。勢必傷身。譬如今之青少年喜聽搖滾。又把聲音調到極高。沒一個不傷腎的。那些搖滾歌星本身腎也傷得厲害。精力越來越差。才會想要用各種藥物刺激。鼓作腎精支撐。導致臉色日差。身體日垮。學傳統樂器的有幾個這樣。外國古典音樂問題也極多。像命運。就不能多聽。尤其神能入進去的人。被樂曲催得心潮起伏。自以為美。實不知已受其傷。相反聽什麼都不入牛耳的。傷害反而小。至少神不為之所動。人耳本身有過濾功能。把它當雜音。神不過去。就不受摧損。】。故命將弦柱除去一半。只留二十五絃。然而這樣古音曠然。又未免有些空泛。經吾多次試音之後。又加兩弦。一補高音。一補低闕。彈來總算是中和莊正。哀而無傷哉。”【嫻墨:音樂雖好。知音人不可多彈。音樂再美。人生總寒。愈聽必愈生暇思。念頭起則生淒涼。哀而無傷。誰能做到。】

顧思衣手撫瑟身默默點頭。向前微微折身作了一禮。口中道:“先生才情高致。自有機杼。思衣獻醜了。”梁伯龍依樣回禮:“不敢當。”【嫻墨:用北音。不用弗字。知其鄭重】

常思豪見二人禮多絮煩。便忍不住想笑。他不知音樂本起源於蠻荒時期祭天儀式的鼓點節奏。乃人類靜心與天地神明溝通的手段【嫻墨:說到點子上了。還不確。其實也不是天地神明。是人自己的神明。如旅遊看景色。景色好了。心裡敞亮起來那股勁就是神明。心不靜者感受不到。感受到了。渾身寒毛都蘇蘇的像要活過來。】。是以古人奏曲之前都要沐浴齋戒、鄭而重之。梁、顧二人對拜除了是對彼此尊重。更是在調心理神向天地致意。

禮畢。只見顧思衣亭身直坐。懸臂瑟上。纖指挲弦。揉弄起來。一縷輕音如水波浮起。溢滿香車。

曲聲繞身而來。如春風撫面。坐沐暖陽。常思豪靜靜聽著。只覺眼前似是茵茵綠草間奔跑歡樂、不知憂愁的童年時光。一時大覺溫馨。

正陶然如醉時。音階漸轉。叮叮咚咚。盡是冷調。猶如烏雲慢掩。月照殘墟。說不盡的悽清荒涼。顧思衣蘭音幽放。曼聲唱道:“寒氣透疏欞。正牕【嫻墨:音窗】兒破風兒猛。背卻殘燈。愁聽。曉鍾何處。噹噹五更。薰籠坐倚直到明……”歌聲如煙似霧般。拖起長尾隨逝路飄散開來。

梁伯龍一聽開頭。便知這是自己寫給她的那首《四季花》。默默和著節拍向對面瞧去。見顧思衣眼似流波。專注深情。聲音柔切。幽幽若訴。彷彿將多少年心事流水價倒來。眼前一時變得迷離起來。感覺這車中昏黃的燈色。似也被她稀釋呵軟了。

歌聲仍在持續。而悲意轉平。顧思衣雙眸漸失焦點。神色俱空。尤其那句“難道便一生孤另。”唱得無煙無火【嫻墨:四字難上九宵。所謂高音好上。低音難求。低音卻仍似無火有煙。真到無煙無火。劇場是聽不到的。必得面對面。古人聽曲必上高樓。必坐船到幽曠水深處。最不濟也要小包廂。三五人一處。道理就在於此。人稍多一點。呼吸聲都攪亂了。】。字字平靜。梁伯龍卻聽得更加動魄驚心。他乃是曲藝大家。深知愈是至深之傷。愈是平冷到極處。愈是受盡孤獨。便愈是離不開這份悽清。想到自己多年編曲唱戲遊蕩江湖的經歷。身邊每日雖人潮人海。而知己難尋。景況雖異。其情同然。禁不住眶中淚冷。【嫻墨:流淚當流熱淚。何以淚冷。淚冷者。是不眨眼故。看到神失之際。眼皮不眨。淚水凝而未落。又值冬時。故感涼意】

常思豪雖早見過這首詩。然而箋上文字與歌聲又有不同。【嫻墨:嚴格來說。詞不算詩。只能算詩餘。古詩詞原都是唱的。今只存詞而失調。是神色俱失。只留蒼蒼白骨矣。】他雖沒經歷過深宮幽閉之事。但聽得此曲。直覺眼前盡是顧思衣在宮牆月下。獨自無言閒坐的瘦影。一時心中堵悶。說不出的難受。心想:“挺好個人偏愛唱自憐歌。豈不越唱越孤。越唱越悲。越唱越冷。女人家都一樣。擰擰巴巴。專門和自己過不去。”【嫻墨:不是過不去。是時常用情故。用情則為情傷。】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