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地一響,湖面上水柱騰起,離著姬野平的坐船還有相當距離,曾仕權氣得踢了炮臺一腳,嘴裡不住咒罵,讓士兵快點重新裝彈,忽聽身後有人笑道:“我這船也舊,炮也老,不比掌爺帶的精良啊。”回頭看時,一員老將正從船樓上笑容滿面地走下來,
小山上人喜道:“原來是俞老將軍,阿彌陀佛,老衲這可安心了。”
俞大猷道:“咦,怎麼上人會在這裡。”小山上人道:“唉,一言難盡,總之聚豪閣反情已定【嫻墨:一樁大案已經完成預審了,】,好在老衲和陸老劍客拼得性命不要,擒了來赴會的瓦剌國師和黃教領袖,又救了侯爺【嫻墨:本是順手,說來倒像特意,小權挑撥姬野平時以功字作科,小山上人口中所言,其實也是一個功字,俗人求功,蓋因功後帶著利,出家人講功,後面跟著德,求功德和求功利,有何區別,】,這趟總算沒有白來。”俞大猷瞧常思豪血透重衣歪坐在甲板上,趕忙近前察看傷情,陸荒橋道:“先別說這些,姬野平馬上就要衝過來了,大夥趕緊準備……”話猶未了,就聽兩翼炮聲連串,旁邊一艘官船上忽然傳來歡呼之聲,急向湖中看時,只見在成排下落的水柱間有一團火球正自騰起,木板飛碎,煙焰扯天,顯是命中了姬野平所乘的小船,
曾仕權本打算操炮親自打第二發,一見這情景氣得直罵:“誰打的,誰打的。”
俞大猷笑道:“掌爺息怒,我手底下這些小兵牙子搶功心切,不懂事兒,還望掌爺諒解,萬勿怪罪呀。”
曾仕權聽出這話裡另有別音,至於具體所指,心裡也明明白白【嫻墨:俞老說自己手下搶功,其實正是點小權搶在先,這鬼機靈如何聽不懂,】,當下皺皺鼻子,把罵人的話又都嚥了下去,大白臉上的細摺兒又紮起花來,笑道:“怎麼能呢,立不立功的都在其次,我也是一時來氣,想親手炮製他罷了,其實咱們出來都是為國家辦事,東廠和三湘水軍本也是一家人,誰立功勞還不是一樣呢。”【嫻墨:句句撇功恰是不離功,大家行為各異,實則都是圍功打轉,鄭盟主言,功利可以求,然求功當求百世功,圖利當圖千秋利,現實是“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陸荒橋一直眼盯湖面,遠處的殘船剩火煙焰漸消、夜色中弱紅一片,隱約聽得到人們呼喊的聲音,顯然有人落水倖存,他猛地回頭道:“不知將軍此次帶來多少軍馬。”
俞大猷略微猶豫了一下,道:“一共五萬。”
陸荒橋大喜:“如今聚豪閣中骨幹與赤烈上師火併一場,多人身上帶傷,據老朽觀察,他們總寨中兵力也並不甚多,此時率軍攻島,必然勢如破竹、一舉成功,【嫻墨:大喜,喜得惡,卻也怪他不得,無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武當少林與聚豪結下樑子,不能不憂其反撲,其實以聚豪人的胸襟,未必就和兩個廟過不去,但小家子氣的人和狗一樣,護食成習慣,人家要去吃滿漢全席,從它這有顆剩丸子的破瓦盆邊一走一過,它還得嚇得叫兩聲,】”
常思豪聽得心裡一揪,急切間卻想不出什麼措詞阻止,只見俞大猷打個沉吟,向船頭瞄去,道:“未審曾掌爺是何主見,【嫻墨:俞大猷心裡豈是真有小常,廣州事就是活生生例子,此言其實是針對曾仕權說的話而發,特特抬舉小常,有這個侯爺在上面,自己和東廠再商討事務就有了迴旋餘地,否則事事東廠說上句,別人不聽也得聽,不聽,就是直接和東廠衝突上了,俞老雖不喜官場作風,對官場卻是瞭如指掌,因此小常等人倒徐,他就裝醉不參與,所謂的站在高山看水流,浪頭把誰拍了,和他也沒關係,這不能說俞老不對,因為參與到權力鬥爭中就有陣營,有陣營就有遭殃的時候,所以說俞老這樣的才是真精明,】”
此時君山島上一片靜寂,並無有主動出擊的跡象,曾仕權擰回脖子,在幾人面上掃了一掃,猶豫般【嫻墨:三字便是假意,小權不傻】地拉起長音道:“嗯……照兩位老劍客的說法,這倒是個絕好的機會……”常思豪手扶小腹,另一隻手在甲板上重重一拍,切齒道:“打,要狠狠地打,姬野平這廝太也可惡,本侯定要踏平君山、手刃此賊,報這一槍……之仇。”說著作勢要支撐起身,
陸荒橋忙扶按道:“仇麼,自然是親手來報才痛快,但您這身子,只怕還需將養些時日……”說到這裡似乎察覺出了些什麼【嫻墨:察覺到的,當是“手刃”二字深意,要手刃,需養好傷,就要拖一拖再打了,老陸也不傻,】,神情微微一定,皺眉道:“侯爺,莫非您還對他們……”
常思豪支撐著擺手:“老劍客不要錯解,本侯現在雖不能上陣殺敵,但有曾掌爺在,有俞老將軍在,由他們負責攻山滅島,擒得賊首由我發落也是一樣,俞老將軍,剛才曾掌爺的人馬經歷一場大殺,損失不少,您的水師是生力軍,今天我這仇能不能報成,就全靠您和手下的弟兄們出力費心了。”
俞大猷道:“平叛殺敵是軍人的職責所在,俞某自應全力以赴,至於俘虜的處置判決,自有國法裁量,下官可就做不得這個主了。”說到這轉向曾仕權道:“掌爺,這趟俞某接到聖諭和郭督公的手信,說是讓我兵出湘水圍困君山,凡事與曾掌爺通力配合,那麼打與不打,還是您給句話吧。”
“唔,老將軍太客氣了,這吩咐二字,小權是萬萬不敢當的……”曾仕權這樣答著,笑容裡卻有一股難掩的得意之色【嫻墨:得意的顯然不是俞大猷給臉,而是看透了小常】,繼而,目光又帶著些許冷略地停在常思豪臉上:“侯爺傷重如此,報仇心切,小權深表理解,不過,一則三湘水軍遠路而來,士卒疲憊,二則未經計劃,貿然出擊,只恐有失,好在這君山是一座孤島,被大軍圍定,任他們三頭六臂也飛不上天去,依小權的意思,咱們還是暫時撤兵休整,侯爺正好也可養一養傷,待咱們計劃周全、準備充足,再一鼓作氣掃平賊寇,屆時侯爺也可上陣親手殺敵,一雪前仇,豈不是更好麼。”
常思豪料他作戰不力已經大失臉面,必然更不願被俞大猷搶功【嫻墨:小權此時看透了小常,小常其實也看透了他,小權能看透,小郭自然更早早看透,有看透便有擺佈,從秦自吟離京到現在,小常看似自由,其實無時不在小郭的擺佈之下,絕響自以為能,何嘗不如是,最可憐的是,被擺佈的人往往意識不到自己的命運在別人手裡,】,所以才刻意強調生力軍的優勢,此刻見他果然主動撤梯,心裡登時一鬆,暗道:老子要的就是你這些話,只要捱過這一時,聚豪閣人緩過手來,我也恢復些元氣,就能再作打算,當下作出一副很不情願的表情,手扶小腹,發出痛苦的聲音,
他的傷情頗重,本就不是裝的,加之手扶時微微加力,額角上頓時虛汗直淌,小山上人見狀忙道:“侯爺這傷在水面上只是草草包紮,恐難久持,咱們還是趕緊靠岸進城,給他好生調治才是。”
俞大猷點頭,回身喊道:“怎麼樣了。”
遠處有士卒答道:“回大人,傷員已搭救完畢,六成壞船經過緊急補漏,加上鎖鏈拖拽,勉強可以支援回航,【嫻墨:小權的船沉了四成,可算大敗,】”
俞大猷一擺手正要發令,忽聽“吱,,吱,。”連聲尖哨,主桅瞭臺上一人指西大喝:“有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