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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點本054】四章 兩相知

顧思衣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說著把眼瞧向徐渭,

徐渭臉色冷冷地:“倒徐容易得很,只要大家各行己事,什麼也不要做,安穩度日就好。”顧思衣奇道:“那怎麼能呢。”徐渭道:“怎麼不能,他已是奔七十走的人了,你等卻正值青春,還怕熬不過他那把老骨頭。”梁伯龍道:“吾等誠心求教,儂卻拿吾等打閒趣。”

常思豪知道徐渭心如明鏡,顧思衣那點小心思瞞不過他,當初胡宗憲是徐階一手構陷致死,徐渭身為胡的老部下、老朋友,又被牽連在內,受了這麼多的罪,豈有不欲其速報的道理,如果他不想鬥徐階,也就不會連守孝都不顧,隨顧思衣到京師來了,然而這人性情古怪,彆彆扭扭,自己還真不能以常規待之,當下哈哈一笑:“青藤先生說的是,這個辦法實在絕妙得很,既能倒徐,又不傷元氣,說句實在的,我和徐階見面的機會雖然不多,可是每次較量都感覺處於下風,唉,畢竟是連嚴嵩都被他鬥倒了哩,遍觀朝廷內外,要說玩弄權術、政治鬥爭,只怕還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徐渭聽了這話,臉上倒微微露出些不以為然的神色,說道:“徐階擅於編織圈套陰中使壞,其性必然多疑,而且正因為他自己候機用忍歷時十數年鬥倒嚴嵩,所以對身邊的人必不信任,這些年來他當首輔雖然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可是卻沒有幾個能讓他真正放心,現今擁有的一切也不過是一座沙堡罷了,氣象再如何宏偉輝煌,又怎經得起風浪一擊。”

常思豪肅容道:“實話說,如今朝廷上下**,外族虎視眈眈,九邊亂象紛呈,各地興起義兵,不管沿海內陸,百姓生活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如果再不好好整頓一番,只怕就要離國破家亡不遠了,徐閣老把持朝綱,保守頑固,是推行新政的最大阻礙,常思豪一介武夫,才智有限,您既然對他如此瞭解,胸中必有倒徐妙計,還望先生能夠開誠佈公,不吝賜教。”說罷避席伏身施禮,

徐渭冷眼瞧著他,鼻孔中輕輕哼了一聲道:“先激後請,慷慨陳詞,看來侯爺也不愧為一位風雲人物。”【嫻墨:小山講話了,常侯爺是“雲中裂電”,那也是聲雷啊,】

常思豪道:“還望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

“蒼生。”徐渭叩案大笑:“笑話、笑話,侯爺,我看咱們也不必兜圈子了,你是為了給程允鋒報仇,我是為了替胡少保出氣,各人的心思,各人心裡明白,天下蒼生你瞧見了幾個,億兆百姓,又有多少認得你【嫻墨:真真是實話】,就不用抬出他們打這個虎皮大旗了罷。”他笑得極暢極冷,中間雖夾雜著兩聲咳嗽,卻仍似雨中激雷閃電,透著利落兇狠,【嫻墨:實不能怪徐渭多心,只能怪國人太精明】

常思豪聽得十分別扭,有意把劍家思路講出來和他探討一番,然而自己最初也確然是想為程允鋒報仇,多加解釋反而無益,也就學廖孤石,乾脆來個無所謂了【嫻墨:能如此,受阿月影響也不小,所謂指著海鷗叫烏龜,隨你便】,笑道:“先生直言快語,令人心折。”【嫻墨:試思同桌梁顧二人聽了,作何想法,誤會總是不經意中發芽滋長,可惜人卻茫然不知,】

徐渭眼袋上兜,鼻翼翻冷,哼了一聲,似乎那意思是:“閒話少說。”常思豪又陪了一笑,當下把自己這邊掌握的資訊和情況和他交了底,徐渭聽罷失笑,說道:“想以二子對付徐階,是不瞭解他的為人,徐階這人拉得下臉,也狠得下心,對這兩個兒子也是當舍便舍,咱們扣在手裡也沒多大用處,此人心思細密,辦事妥貼,身邊一切都理得井井有條,要想贏他,首先要打亂他的節奏,進而擊潰其心,令其失去鬥志,方能奠定勝局。”

常思豪凝目回想,徐階在與自己有身體接觸時,一段時間內腕脈確實急促不已,這生理上的反應是剋制不住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打亂了節奏”,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對他多做身體上的接觸。”

徐渭似乎在嘲笑他不知變通般,居然又難得地笑了:“擾身既然是為驚心,那何不直搗黃龍呢,梁班主,你的嗓子如今怎樣了。”梁伯龍道:“恢復得弗錯,怎麼,哪廂用得著吾哉。”徐渭道:“要開大戲,怎能不用你這大角兒。”梁伯龍大笑道:“好,儂若肯編,吾便肯唱,省得這一身牢騷,滿腔熱血,無處安放,【嫻墨:小常如今貴為侯爺,卻不改舊志,要繼劍家之統,致力倒徐,革弊布新,何也,滿腔熱血無處安放也,絕響小小年紀做秦家少主,有錢有勢,卻要壯大隊伍,入主京師,爭權奪勢,何也,滿腔熱血無處安放也,再思再想,則水顏香、廖孤石、燕臨淵、陳勝一、明誠君等等眾人,無一不是滿腔熱血無處安放,才有這題壁詩、殺破盟、走戈壁、十年等、闖花廳之種種,作者亦必是滿腔熱血無處安放,才煉血為池,礪鐵熔鋼,造此爛銀打就、血燙催悲文字,天下人各懷夢想,為之奔走不休,痴心不改,一往無前,亦都如此,現實如漫漫長夜,只要這血還熱著,人還走著,就有希望,就總能看到那遙遠的地平線外,劍芒般升起的一絲曙光,】”

徐階身上本來沒受風寒,大熱天被厚衣捂出一身透汗,無端吃了一杯姜蔥蒜酒,又喝了一大碗羊湯,都是溫辛發熱的東西,當晚不覺怎樣,可是第二天起來便覺上火,槽牙鈍痛,內腮邊生了些口瘡出來,不管涼茶熱飯,送進嘴裡便要疼上一遭,不免心煩意躁,

他連日吃些涼食瓜果,過了四五天,牙疼漸消,瘡口漸漸平復,神思從病痛中回到現實,反而更覺煩亂,閒坐無事,便到書房裡觀賞收藏的字畫,

官場糜濁,閒暇時三五聚會談詩論道、數黑論黃,既可在風雅中得到暫時的解脫,也是一種交際往來的重要途徑,徐階為官多年,自己覓購、他人贈送的書畫精品數不勝數,此時開啟桌案背後的大櫃,面對一檔檔的卷軸,竟有種無所適從之感【嫻墨:無所適從妙,徐老劍客曰:“擱櫃裡,都是櫃子的。”和你有啥關係,倪匡當年收貝殼一大堆,後來全賣了,大概是想開了,】,

猶豫了半天,他還是拿了最常看的那兩軸,合上了櫃門,轉身將兩個卷軸輕輕放在桌上,拉過椅子坐下,將其中一個緩緩展開,

卷軸黃中微微透青,是造紙混漿時加入了綠苔,紙內暗細紋路看上去如草染荒城,是一片帶有生機的陳跡,

這是北宋米元章的望海樓原本,寫的是:雲間鐵甕近青天,縹緲飛樓百尺連,三峽江聲流筆底,六朝帆影落樽前,幾番畫角催紅日,無事滄洲起白煙,忽憶賞心何處是?春風秋月兩茫然,

徐階凝神而觀,時而賞詩,時而品字,此詩意態雄渾不失細膩,氣象直追盛唐,然而字型卻多帶偏斜,重勢不工,失於結構,便少莊嚴,看罷多時,他合卷閉上了眼睛,表情裡流瀉出一絲淡淡的遺憾【嫻墨:米公字都看不上,你又有幾幅字留到今天,真眼高手低,】,歇了一歇,又將另一幅展開,上面裱的卻是一封信簡,標題是賀嚴公生日書,這是當年嚴嵩壽誕,胡宗憲命徐渭代書表賀之作,倒嚴之後,從府中查抄出來,便成了指認胡為嚴黨的罪證之一,【嫻墨:這才叫業力滾滾,萬事合緣,】

這封信言辭華美,歌功頌德,極盡吹捧之能事,字型接近米元章,卻收攏得端嚴偉岸,尤其轉折處力度勾雄,顯現出驚人的氣魄和變化,使人覺得有如此筆力之輩其性必然傲立獨行,決然無法寫出如此肉麻文字,可是偏偏落墨如鐵,切切真真,觀來便有一種英雄於矮簷下折腰摧眉,暗裡卻咬齒如憤的情態躍然紙上,

徐階明白,徐渭雖然與胡宗憲相處合洽,可是他對嚴嵩是深惡痛絕的,當年嚴嵩勢大,不依託在他的門下便無法自保,胡宗憲與之交結之心也有無奈在焉,徐渭為了朋友,也不得不如此【嫻墨:文人可憐可恨,俠客在江湖身不由己,至少手中刀尚可殺富濟貧,再不濟去攔路搶劫,文人呢,偷雞都“無縛雞之力”,還餓死不食“嗟來食”,沒辦法沒辦法,為了朋友,終究還要“摧眉折腰事權貴”,骨氣全消,能不嘔血,又全是活該,】,然而他的心情卻都留在了字裡行間,這封信看起來如金玉華堂,洋洋壯美,可是細觀之下字字雄強稜岸,彷彿粗礪剛傲的塊壘青巖,那種鬱憤難舒之氣,與王右軍喪亂貼中的哽哽悲慟有著同樣的感染,甚至可以說兩者達到的高度,可以等量齊觀,

他一面看信,一面以手指虛畫,感受其中的力度和氣勢,神思深入之際不覺內心生癢,當即命人研墨鋪紙,起身提筆臨摹【嫻墨:寫字便站起身來,老徐亦是懂書人,如今學校教書法,孩子們都是坐著寫,全用腕力,大錯特錯,毛筆字實實是用腳寫的,坐著如何使得上勁,】,

片時之後珠簾挑響,徐瑛走了進來,見父親凝神寫字,便悄無聲息地湊近,他自幼在父親督導下學習,對於書法也頗有見地【嫻墨:有顏香館包廂銘牌為證,笑】【嫻墨二評:說“有見地”,不說字寫得好,眼見著和他爹一樣,眼高手低,一句一黑,哲兒呀,你這是跟徐家多大的仇,】,此刻瞧著紙上文字,臉上露出笑容道:“爹,我總以為您的字早就成了,卻不想仍在變化,總有進步。”徐階提筆觀瞧,覺得自己這幾字結構雖佳,用筆卻顯得幽深逼仄,箇中變化、靈動與氣象,皆遠不及徐渭原體,卻也不對兒子解釋【嫻墨:小常對徐渭不解釋,老徐對小徐也不解釋,一個是你看不透我,一個是我早看透你】,淡淡問道:“這幾日,外面有什麼訊息。”

徐瑛笑道:“嗨,我看您是白擔心,那姓常的閒得沒事幹,找來了梁伯龍那幾個戲子,今兒東廠、明兒侯府地辦堂會,招了一幫人喝酒玩樂,僅此而已。”

徐階經風過浪多少年,極其敏感,立刻問道:“他們請的都是什麼人。”

徐瑛笑道:“多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您不用緊張,他們根基才有多深,能請到那些人,我看也不過是因為郭督公的面子。”

郭書榮華的面子能為對方所用,兒子卻是這副表情,徐階幾乎想要伸手給他一個嘴巴,壓著火氣道:“堂會上常思豪和他們談說些什麼。”徐瑛道:“沒說什麼啊,能說什麼,被請的官員裡也有咱的人,回來報說,他們只是看戲聊天,另外還請了不少書畫名流之類,爹,我看那常思豪是個老粗,此舉不過是小人得志後急著想擴充套件一下交遊圈子,往自己臉上貼貼金罷了,您不也說他沒別的本事嗎。”

徐階凝目不語,照說對方在強烈的挑釁之後,接下來應該藏有後招,決然沒有轉身去玩樂的道理,難道是看自己沉穩不受激便退縮了,恐怕不大可能,又問道:“梁伯龍他們唱的什麼戲,是不是又有諷刺暗示的內容。”

徐瑛搖頭:“沒有,他們唱的都是些新戲段,多屬才子佳人一類,聽說是一個什麼叫田水月的人寫的,挺雅緻就是了。”

話尤未了,就見“啪嗒”一聲,父親手中筆管落在紙上,二目直怔如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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