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驚魂未定。看她確實只是在確認而已。心裡一陣虛惶。秦自吟摟哭半晌。微退了半步。扯了他身上官服左瞧右看。掛淚的臉上又有了笑容:“小弟。昨兒下午有人來報。說皇上封了你的官。姐不知替你多高興。咱們秦家千頃地一根苗。全指望著你呢。你有了出息。咱家才能興旺。姐這腰桿裡也硬實不是。咦。你身上怎麼盡是些火藥味兒。你呀。如今已是做官的人了。可得有些深沉。別跟小孩子似地。再去亂放鞭炮才好。”說著伸出手去在衣上輕輕撲掃拍打。
秦絕響聽她說話簡直如同俗家婦女。哪有半點當初的英氣。【嫻墨:有英氣倒未必是好。今之俗情。方是女子真性情】還有什麼“腰桿裡硬實”的話。兀裡兀突。也不知是打哪兒來、往哪兒指的【嫻墨:小常最聽得明白。妙處在於絕響反聽不懂】。再瞧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在自己眼前晃動。心中更是彆扭。推開了她的手道:“沒事。你不用管了。”
秦自吟嗔著臉又搶了他手。一邊抻面似地抖了兩抖。一邊眼對眼地瞧著他:“怎麼。做了官。便不是我的弟弟了。咱家就你一個寶。我不管你誰管你。你不跟我親跟誰親。”當下出去招呼下人趕緊備洗澡水。又扶著肚子回來。揭簾子探頭問:“你餓不餓。”
秦絕響望著簾縫裡那張有些浮胖的臉【嫻墨:孕中會走形。甚至骨相都變。是常態。然武俠筆墨中。女主即使生孩子也照樣豔如桃花才“正常”。作者又在用反常規來“反反常規”。可知是武俠看多。“傷食”了。特特要做一碟家常小菜。笑】。忽覺鼻根刺癢。忙背過身去。秦自吟笑道:“害什麼羞。”又問:“相公。你想吃什麼。”
常思豪淡淡道:“隨便。”
秦自吟嗔了他一眼。喜顛顛地去了。
秦絕響聽步音漸遠。好半天這才緩緩抬起頭來:“大哥。多謝你了。”
常思豪明白他意中所指。沒有說話。慢慢合上了眼睛。
秦自吟親自下廚。菜餚做得十分豐盛。飯畢服侍兩人洗過了澡。又拉著弟弟到別院屋中。揮退下人。親親熱熱說話。秦絕響聽她淨是問些以前的事情。應付幾句不勝其煩。正要找藉口避開。秦自吟忽然凝了臉色在他手背上一按。起身到門外左右瞧看。隨後關門回來。拉他進了裡屋。側身並臀和他一道坐在床簷上。
秦絕響瞧她舉止特異。不由得又膽突起來。【嫻墨:總是擔心自己幹那點破事。做人真不可虧心。】
只見大姐拉手盯過來。森森地道:“小弟。你和我說。你姐夫在外面倒底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秦絕響驚差點噎住:“這。。這是什麼話。”
秦自吟將袖子少褪。露出腕上深紅的疤印來:“我越想越不對。這腕子上的印。卻不是刀割的。那便是我要自盡了。若不是遭了極難心的事。我又為什麼要自盡。遠的不算。這趟他派去接我的人。也不像安了什麼好心。他是在哪個館子姘上了女人。因此嫌我們娘倆礙眼。所以才想讓我墮胎。是不是。”【嫻墨:思路竟然合情合理之至。】
秦絕響的目光一虛。半晌才琢磨出個大概。腦子轉了兩轉。問道:“大姐。這話你還跟誰說過。”【嫻墨:話就問得奇。心裡想什麼不問可知。】
秦自吟推他腿道:“瞧你。姐就你這麼一個親兄弟。姐還能和誰說。”
“那就好。”秦絕響鬆了口氣【嫻墨:拉大幕要開戲】。露出一臉的為難【嫻墨:鑼鼓點敲上。】:“其實你這病……唉……”只是嘆氣。卻沒了下文【嫻墨:演員特留在後臺不上。】。秦自吟等了半天。忽然像猜到了什麼。急得眼圈也紅上來:“你這孩子。什麼都知道。卻也一起來瞞姐。”秦絕響扭開臉嘟噥:“不是我要瞞你。實實的理虧在你身上。教我也難說。【嫻墨:隔著後場簾先喊一嗓。】”秦自吟倒愣了。想不出倒底是怎麼一回事。見秦絕響又扭捏。不禁著起急來:“你這孩子。怎這麼不懂姐的心呢【嫻墨:觀眾熬不住了】。姐如今就像泥捏的一樣。皮裡頭是死的。肉外面是空的。在這府裡一待。又像是龕裡供的。又像是家酒裡擺的。說我是菩薩就是菩薩。說我是娃娃。我就是娃娃。你當這一天天的日子是好過的。你看看如今姐身邊還有誰。阿遙丟了。春桃死了。你又和我這樣。”秦絕響寒了臉道:“好。你既要知道。我便告訴你實話。免得你胡思亂想。又做下什麼不才的事情。【嫻墨:鑼鼓點停。來一句定場詩。】”
聽這話裡大有事故。秦自吟心裡不由得咚咚打鼓。又怕他改主意不說。更加不敢打斷【嫻墨:觀眾壓音。】。只見秦絕響一副垂頭喪臉的表情道:“常大哥到咱家的時間不長。立下的功勞卻不少。說話辦事很讓人信得過。因此咱爺把你許配了他。但他出身貧苦。在江湖上也沒什麼根基。人又長得黑些。你一向心高。因此便不十分中意。成親之後。常大哥對你百般依順。沒有半點不好的【嫻墨譯戲文:小常哥哥到咱家。是個實誠可靠的娃。咱爺看他人不錯。因此把姐姐你嫁給他。哎呀呀。這一段好姻緣。人人羨慕人人誇。】。你倒頤氣指使。拿人家不當回事。後來……唉。更是喜歡上個小白臉。整日裡心猿意馬的。府裡上上下下。背後沒一個不說道。有時候連我這做兄弟的。都覺抬不起頭來。【嫻墨譯戲文:一個是臉兒微黑。一個是小臉兒刷白。一個是百依百順。一個對你不理不睬。愛上你的人兒你不愛。哎喲喲。這世界怎麼就這麼怪。讓人沒處想也沒處猜。倒把那相思病害。】”
這話便如半空裡扔下個焦雷相仿。把秦自吟劈得眼直在那裡。怔棵棵半天不能言語。【嫻墨:字法。非植物不能棵棵。劇情大雷。觀眾成植物人了。笑】
秦絕響不敢瞧她的臉。又道:“後來你給那小白臉寫信約私會偷情【嫻墨:俗啊。絕響這孩子沒怎麼看過戲】。結果事情洩露了。常大哥沒說什麼。你倒羞得作了反。撒潑打滾的鬧將起來。把自己鎖在屋裡。又割腕子又喝藥的【嫻墨:妙哉。傷痕失憶都有應處。】。誰知救醒之後。腦子就不好使了。【嫻墨譯戲文:總之不該把人怪。總之都是你不才。哎喲喲。說別的都沒用。你就是活該。】”
秦自吟無法相信地搖頭:“不。我不是這樣人。我怎麼會是這樣人。不對。春桃和我講以前的事。和你說的根本不一樣。”【嫻墨:觀眾集體喝倒彩“這太不合情理了。這脫離生活呀這。”】
秦絕響苦餿餿【嫻墨:妙。此時小臉必好看之極】地道:“她在你身邊最得寵。原來就欺上瞞下的。瞧你病著。當然就更撿好的說。其實當初就是她弄丟了信。事情才走漏的。當然。這種事情。想必她也不會和你講的了。至於……”說到這兒。忽又咬住。似覺有什麼話極是礙口【嫻墨:善拿捏。絕響真可做戲子】。秦自吟心裡早已是涼涼的。呆了半晌。回過神來。道:“說罷。說罷。你只管說。我。我都聽著便是。”
秦絕響往窗上偷瞄了一眼。似乎確認了沒人。這才湊近些低低地道:“實話說。你肚裡這孩子……”秦自吟愣了一愣。猛地意識到他要說的內容。一驚之下緊緊抄住了他腕子:“小弟。難不成我真的。。”面對她的目光。秦絕響感覺有什麼東西像長針一樣直穿進腔子裡。在自己心頭嫩肉上撥了一下【嫻墨:是親情。是良心。】。整個身子打了個突。凝呆片刻。忽然咬牙背過身去。把臉一捂。道:“姐。你就別問了。”【嫻墨:終硬到底。是真狠】
秦自吟手一鬆。知道自己猜中了。兩眼直直地坐在那半晌。低頭看向小腹。滿臉悲酸。悔怒交集。猛地揚起手來。向下狠狠一拍。。【嫻墨:觀眾三觀盡毀。上竄下跳:“這戲太離譜了。真聽不下去了。讓我們死吧。我不活了。”】
就在掌心即將捱上肚腹的瞬間。“啪。”地一響。斜刺裡叉來一手。將這一掌格住。
側頭看。只見兄弟那對柳葉眼睜得老大。把四面的眼白都露了出來。當中瞳仁顫跳。手指尖也突突地打著哆嗦。
“小弟。你。。”
秦絕響這會兒也有些發愣。好像剛才的動作並非出於意識真心。縮回手把臉扭開。神情裡滿是慌亂猶疑。
這掌被他格住。秦自吟心裡好像有了一絲光亮。只盼他能說句話。告訴自己真相不是這樣。可再一看他這表情。登覺世界又復暗去。把手又揚了起來。秦絕響忙又攔住。低低勸道:“大姐。你又胡鬧什麼。你可知道。姐夫向來疼你。一直跟大夥說千萬別告訴你真相。你這會又胡打亂摔的。豈不是坑了我麼。況且……況且這孩子。也未見得……不是姐夫的。”
秦自吟此時心慌意亂。哪聽得出他說話氣虛。好像拉著根救命稻草一般。扯住他手揉揉搓搓。難得無可如何。卻只是口唇張動。除了“我……”、“我……”二字之外。再說不出別的。
秦絕響心軟下來。眼角餘光瞄著大姐的肚子。隱約意識到有一種永不再來的良機正在手邊滑過。雖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道:“你這性子也太急了。其實我也是那麼一猜。咱家深宅大院的。你身邊又有丫環僕婦守著。有些事情。做來……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秦自吟聞言大急:“你這孩子。這種事也是能胡亂猜。。”
秦絕響忙把她嘴按住:“我的姐。你可小點聲。這要讓大哥聽見……”忽然間。一個念頭自心底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