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對感情還有渴望……【嫻墨:總希望絕響還有救,其實正是希望自己也有救,希望這世界也能有救,如果說成熟是理性選擇的結果,那麼感情就是超越理性的東西,是讓人寧可受傷受害,也要為一個虛無的東西拼豁出去的東西,世間制度、人性之惡,唯真心真情可解可破,此《大劍》一書黑暗中光明之所在,故作者特於東廠天下真意說明後鋪寫出來,】
顧思衣替他擦過雙手,撤下湯盆,回來微笑道:“你乏了罷,夫人說要親自給你準備晚飯,現下正在廚房炒菜,我先給你沏杯茶來,”她轉身之際,衣袖垂落,掉下一片紙頁,渾然未覺,常思豪瞧了一會兒,俯身拾起,原來是一張寫著些蠅頭行楷的小箋,他掃了兩眼上面的字句,目光略一凝定,嘴角勾起笑意,將小箋迅速收進懷中,
不多時顧思衣回來,將茶盤擱在桌上,擺好茶碗,提壺來斟,常思豪整理著袖口,漫不經心地道:“姐姐覺得梁先生戲唱得怎樣,”
顧思衣道:“那自然是一流,”
常思豪點頭:“我和梁先生認識不久,對他卻佩服得緊,他這人不但寫戲唱戲是一流,耐性更是不錯,”
顧思衣奇怪:“你又怎知他耐性好,”
常思豪一笑:“他耐性若不好,坐坐也就走了,又怎會在這兒等一下午,”
顧思衣眼神閃爍,錯開他的目光,道:“那是……是我陪他聊天來著,讓客人在這裡空等,總是不好,”
常思豪點頭微笑:“還是姐姐體貼人,”說著端起茶碗輕吹,忽又嘆道:“唉,梁先生哪裡都好,只是風流成性,喜歡四處留情……”餘光掃處,顧思衣在腹前交疊的兩手輕輕搓弄著,似乎有些不安,
他輕輕呷了一口,將茶碗擱在桌上,左顧右盼道:“吟兒這晚飯還沒做完嗎,我倒是有點餓了,”顧思衣道:“快了,我看她燉了骨湯,要熬得久些方才好喝,”常思豪點頭,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哎,乏呀,”探手去揉自己的脖子和肩膀,
顧思衣過來與他換了手,常思豪往後一靠,閉目作享受狀:“舒服,誰能娶了姐姐,那才真是好福氣,”顧思衣手上輕加了把勁兒:“你盡胡說,都是跟金吾在一塊兒,被他給教壞了,”常思豪一笑,也不反駁,隔了一會兒,顧思衣道:“那梁先生真的很風流麼,我看他倒不像那樣的人,【嫻墨:大齡了就是經不住逗,嘆】”常思豪忍了笑,一隻眼皮抬起,略微後瞄:“哦,那姐姐看他像哪樣人,”顧思衣道:“他長得看似粗獷,其實心思倒挺細膩,挺善解人意的,”常思豪道:“是嗎,姐姐只和他見過兩面,倒是相知很深啊,”顧思衣嘴唇抿抿,不再說了,
常思豪道:“今天我上獨抱樓去,看見那兒的姑娘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不知聊些什麼,一問才知道,她們在互相比較,倒底梁先生為誰寫的詩好,”
顧思衣問:“他給很多姑娘都寫詩,寫什麼詩,”
“那還用說,”常思豪輕拍著椅子扶手:“自然是情詩嘍,哪個姑娘特別漂亮,他還要加贈一首,”說話時只覺肩上按摩的力度微輕,節奏一滯,又跟了上來,顧思衣聲音轉低:“他是大才子,寫詩送人也沒什麼不對【嫻墨:寫詩和寫情詩是兩個概念,何故把那情字抹去,笑】,”常思豪道:“後來姑娘們比來比去,終於選出一首最好的來,得到這首詩的姑娘,果然也是最漂亮的,那首詩怎麼說來著,我當時本來印象挺深,怎麼又有點兒記不起來了……”顧思衣語氣明顯轉冷道:“記不起不說也罷,”
常思豪道:“啊,等等,我想起來了,第一句是……寒氣透疏欞……什麼破什麼猛……”
顧思衣停了手,快速接道:“正牕兒破風兒猛,”
常思豪笑道:“對對對,正牕兒破風兒猛,然後是……嗯,背卻殘燈,愁聽,什麼什麼秋夜清……什麼鳥兒啼一聲來著……”
顧思衣黯然接續:“高梧露滴秋夜清,南山子規啼一聲,月沉西門暗扃,曉鍾何處,噹噹五更,薰籠坐倚直到明,輾轉夢不成,難道便一生孤另,【嫻墨:孤另二字用得很少,查了一下,確非孤零,梁辰魚原作如此,此詩非作者杜撰,是梁公原有此作,】【嫻墨二:寒氣透疏欞之欞,原作實為“櫺”字,估計作者是怕此字太生,影響讀者觀看,故改為欞,兩者同義,】奈香冷篆冷,衾冷枕冷人冷……”說到後面幾字,目光漸直,眼圈裡有些發紅,
常思豪歪頭回望,故作訝異:“怎麼,姐姐也聽過這詩麼,”
顧思衣直了身子,從椅後轉過,緩步踱到中廳,眼望窗紙:“下午閒聊時,他給我講了自己趕考學戲的經歷,說到身世,我也便講起自己在宮中的日子,他聽了很是感慨,便當場寫了這首‘四季花’送我【嫻墨:史中無載,此作者發揮文字】,詩中字字血淚,訴盡我十年寂寞【嫻墨:原詩應是寫歌妓生活的,植換宮人身上,切合詩境,倒也熨貼,】,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這般懂我心裡的感覺,沒想到……罷了,罷了,”
“原來如此,哈哈,”
常思豪從袖筒中掏出那張小箋,瞧瞧題頭,一本正經地道:“嗯,果然是四季花,唔,贈思衣姑娘,嗯嗯,難道便一生孤另,梁先生這詩好,字也好,都好,都好……”
顧思衣猛回身瞧見小箋,怔了一怔,手往袖邊捏了個空,登時反應過來,只覺兩腮紅通通地脹跳,有種沒處躲沒處藏的尷尬,常思豪笑道:“姐姐不必害羞,剛才我都是開玩笑的,梁先生仍未婚配,姐姐若是有心,我便去給你提親,大家都是好朋友,他總會給我三分薄面吧,”顧思衣道:“誰要嫁他,快還來,”伸手去抓,卻踩了裙邊,一個踉蹌跌在常思豪懷裡【嫻墨:賤格日涅夫】,被他大手攏住:“姐姐,我說的是真心話,梁先生這詩明顯對你有心,你看上去也不討厭他,既然如此,幹什麼躲躲閃閃,”
“別再說了,”顧思衣掙出身子,臉露慍容,
她畢竟是久在宮中,板起臉來頗具威儀,常思豪怕她真的生了氣,將小箋遞還道:“姐姐,你這又何必,”
顧思衣背身向門,低下頭去,手邊傳來紙頁揉折的聲響,
隔了好一會兒,她緩緩說道:“這世間彩雲易散,琉璃易碎,情愛總無長久,大家臨山望水,彼此留一份風景在心也就夠了,【嫻墨:無人欣賞,也便無人厭惡,話是這麼說,然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人老珠黃,那就長久了,故愛不愛、獨不獨身不是錯,追求長久才是錯,沒有老公隨時出軌的準備,就別結婚,連偷情的想法都死掉,就別嫁人,感情是活的,用婚姻鎖死,不是婚姻的錯,是兩個人的錯,】”
後堂腳步聲近,秦自吟腰扎白色卷邊圍裙走來,手裡端著個砂鍋,笑著召喚兩人:“相公,顧家姐姐,還不快過來,嚐嚐我的手藝,”
“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嫂子肯不肯給小弟加雙筷子呢,”說話間劉金吾邁步進屋,瞧見顧思衣,登時一愣:“咦,姐姐怎麼哭了,誰欺負你,小弟給你出氣,”
顧思衣嗔道:“臭小子,就會許空頭人情,我打個哈欠而已,哪用得著你,”
劉金吾笑眯眯地道:“打哈欠自是用不著我,打過了哈欠,就用得著小弟了,【嫻墨:打過哈欠就該睡了,騷包無一句不是犖話】”言罷嘻嘻一笑,不理顧思衣的嗔視,湊到常思豪近前道:“二哥,喜事兒來了,”【嫻墨:懸念收科,倩削夫斯基慣筆】【嫻墨二:小劉每每看著閒,其實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在皇上身邊,隨時能請假出行不易,文中有不少地方藉此暗表事出有因,是不寫之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