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對著盧靖妃屍身,各自難過感嘆,長孫笑遲和隆慶兩兄弟又哭了一場,妙豐瞧著自己多年的老姐妹亡故,心裡更加不是滋味,跪在長孫笑遲面前請罪,
昔年舊事之中雖然有她全程參與,畢竟也是在盧靖妃的引誘下,步步泥足深陷,後來還算助燕臨淵救過自己,長孫笑遲自不忍怪她,反而好言撫慰,【嫻墨:是無肝病倒、盧妃痛逝、懷念景王,使閣主不能不痛、不能不轉心也,其心早在顏香館與水顏香談話時已有流露,又非今夜一時之心】
劉金吾勸大家節哀,請示如何處理後事,隆慶略一思忖,轉問道:“兄長,小弟實在心亂,沒有主意,此事還請兄長定奪,”【嫻墨:試想文酸公這是何意,此人絕不簡單】
長孫笑遲道:“盧靖妃不告而別,雖然宮中亂過一時,但是影響不大,此事若是傳將出去,必然震動朝野,麻煩殊多,既然她入了玄門,便是三清弟子,也不必拘於俗情,不如將她秘密埋葬,好生祭奠也就是了,王貴妃薨逝,當年人所共知,看現在這情形,我看她也不會願意被接回宮裡享福的了,然而咱們小輩也做不得長輩的主,如今她還在病中,何去何從,待養好身體,再向她徵詢意見便是,現在訊息也還是不要外傳為好,”
隆慶眉心舒展【嫻墨:四字心事俱現,前述只是說答應盧妃不殺皇上,然長孫閣主若要大張旗鼓處理二妃事,朝野震動,事情全漏,舊太子事豈能不露,因此如何處理,正可表露有無爭位之心也,可知前問,絕非是心亂無主意的話,隆慶心底秘事,只用略一思忖、眉心舒展,八字全都寫盡】,點頭道:“好,好,都聽兄長吩咐,”又跟妙豐說要給她和無肝安排新住處,妙豐說人死如燈滅,無需避忌,派人將屋裡血跡清洗乾淨也就是了,堅持在此照顧無肝,不離開三清觀,隆慶只好應允,將馮保喚上樓來,交辦一切,
常思豪瞧見馮保,牙根復癢,便欲下手,瞧著地上妙豐那柄小劍,觀察了一下週圍,趁人不注意,緩緩蹲低彎腰準備去摸劍柄,隆慶喚道:“小弟,小弟,”常思豪見他竟向自己招手,愣愣不知所謂,心想:“誰他娘是你小弟,”隆慶道:“怎麼,你不認識哥哥了麼,在顏香館上,你還救朕……救小兄一命來著,”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柄小扇,晃了一晃,
常思豪直了身子:“我當然記得你,”隆慶微微一笑:“記得就好,我叫你小弟,你怎麼不答應,剛才你在我無肝皇娘面前可是磕頭來著,皇娘也認了你做孩兒,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兄弟,可不許賴賬,”【嫻墨:鄭盟主赴會如何要帶常思豪,藉助的是其秦家身份也,試想此處隆慶又是何心,認一弟,正為一兄,真人精方可為天下主,】
劉金吾道:“恭喜皇上,今日得與兄長重逢,又收一御弟,奴才劉金吾,給千歲爺請安,”說著單膝點地,向常思豪跪了下去,向他連使眼色,【嫻墨:也是個乖覺的】
常思豪心知他這是要自己給皇上磕頭謝恩,然而瞧著眼前這位“大明天子”的面貌,跟這身繡著祥雲飛鳥的米色冬衣實不搭調,尤其那頂黑紗冠後面還有兩個小小的半圓立耳,戴在頭上像個兔兒爺一般,怎麼看,怎麼還是顏香館中那副滑稽模樣,尋思:“總聽說聖天子如何如何,誰承想卻是這個鳥樣,他又沒三頭六臂,又沒比我多個**,,就算三頭六臂,多根**,老子也只看個新鮮就罷,幹嘛要跪他,”腦中想著對方長兩根**的造型,忽覺奇趣逗人,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嫻墨:若無顏香館一會,小豪也不致如此,只因先入為主有一文酸公印象,是以此時毫無懼戒,可知天下人都陷於名色二字上,一眼看濟公,認出是佛,才算真識人也,帝王亦常人,作者不避髒字,特用髒字,全屬故意,令人笑不是、罵不是、嘆不是,】
隆慶也不怪罪,淡笑道:“兄弟英雄蓋世,笑起來也這般豪爽,真教人看了也痛快,”他見長孫笑遲滿身血汙,便又道:“這裡滿室血腥,不是講話之所,請兄長移步更衣,咱們再刻詳談,”常思豪心想:“若知我想什麼,你還痛不痛快,嘿,可知你也是個肉人,不過如此,”回神再掃,地上小劍已被拾走,馮保也不知到哪去了,
妙豐將濟世令還給長孫笑遲【嫻墨:無漏】,三人與她道別下樓,前面有太監引路,劉金吾護駕,院中太監、侍衛兩向分開俯首低頭,在一行人昂然而過之時,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口中齊道:“恭送皇上,”郭書榮華低頭之際俊目微斜,向常思豪投來一瞥,眼含笑意,常思豪一走一過,被這笑意惹得心頭一蕩【嫻墨:竟能讓這大殺將心頭一蕩,可見郭督公眉目何等撩人】,立刻想起這人喜好男寵,看自己的眼神曖昧,多半不含好心,暗罵道:“操你大爺,”
夜空藍晦,滿天星辰,觀門外三隻暖轎已然停在月光之下,隆慶推讓一番,還是坐了頭乘,長孫笑遲次之,常思豪居末,轎杆起處,一路紅燈指引向前,常思豪坐在轎裡揉按胸口,只覺呼吸勻暢,已無滯礙,顯然妙豐給自己吃的傷藥極是靈驗,想起連雪山尼的醫術都不如吳道,看來無憂堂的醫術果然更高一籌,【嫻墨:若無此傷,能不上去和小郭拼命,】
不多時來到一處院落,三人下轎,前面一幢宮殿映入眼簾,有人引長孫笑遲去沐浴更衣【嫻墨:是沾了盧妃之血故,細】,常思豪由隆慶挽著手領進殿來,只見中廳高闊,燈滿華堂,三十幾名華服宮女齊齊將雙手合搭於左胯,右腳後撤,緩緩屈膝低頭,口中道:“皇上萬福金安,”
兩人攜手攬腕來到中央圓桌之畔坐下,隆慶很是高興,側頭說道:“這桌子選的不錯,朕還特意想告訴你來著,你倒先想在頭裡了,”劉金吾笑道:“是是,今日皇上兄弟重逢,自然不能再用方桌,須得團團圓圓才好,【嫻墨:馬屁精】”常思豪問道:“你不說自己是這家主人的護院嗎,以前跟我說的名字,是真的假的,”劉金吾笑道:“回千歲,我是錦衣衛內廷侍衛總管,姓劉名守有,字金吾,”常思豪點頭,問道:“你的主人是皇上還是馮保,”劉金吾笑道:“宮裡的主人自然只有一個,”常思豪道:“那是馮保嗎,”劉金吾笑意立凝,這話可大可小,弄不好便是殺頭的罪過,趕忙躬身道:“千歲說笑了,宮裡的主人自然是皇上,”
隆慶笑道:“小弟,你也別來怪他,那日咱們四個被東廠小廝發現,你被打暈,那小師太便要吵嚷,我便趕緊表明了身份,那小廝不識得我,將咱們帶出安全地帶,這才派人進顏香館通知永亭和榮華,他二人出來保駕回宮,本想把你三人收監察問,我哪能準,可是住宮裡又不大方便,我便吩咐人,將你送到西苑南臺,那裡是以前父皇修行醮齋之處,很是清靜,我又安排了一名宮女隨劉太醫前去伺候,只因不知你因何與永亭、榮華二人結下冤仇,所以告訴她不可透露身份,只需聊聊過往,向我回報,你可不要見怪,”
常思豪心想:“照你這麼一說,顧思衣也便不是壞人,我倒錯怪她了,”又想:“永亭大概是馮保的字,你叫得這麼親,想必對他很是寵信,卻不知老子若真落在他手裡,多半沒好下場,如此一來,倒算是你救了我一命,”回憶在水顏香屋裡情景,當時這文酸公被朱情抓住,笑忒嘻嘻的,多半是聽見了別人要殺他,故意裝傻充愣,居然能瞞得過朱情這老江湖,也算有份急智,倒不像傳聞中那樣呆頭呆腦木訥寡言,然而聯想到軟禁自己、派人探聽這些手段,對他也便沒什麼好感,當下臉上略掛些笑容,拱手不鹹不淡地道:“皇上不愛江山愛美人,夜探水姑娘香閨,這一段風流佳話若傳出去,可與當年的正德皇帝媲美哩,”
隆慶笑道:“兄弟敢不是在罵小兄為昏君吧,武宗當年提兵出邊,破敵殺虜,其豪壯也屬古之皇帝中所少有【嫻墨:自家親戚,當然替自家人說話,武宗提大兵幾十萬,殺死對方十六個人也成大捷,豪耶壯耶,】,民間多隻傳他風流豔聞,遂誤其事事荒唐,小兄於文武之道均無大才,竊玉偷香也告失敗,那是慚愧得緊,可和他老人家比不得了,【嫻墨:謙了,歷史上隆慶實比武宗強太多,】”
常思豪心想:“你臉皮倒厚,何必謙虛,偷香不成是真,不過放屁即能出詩,詩如屁臭,這份臭文才多半也屬古之皇帝中所少有【嫻墨:妙哉,想鄭盟主家茶香,黑幫老大墨香,妓院姑娘顏香,到皇上這兒卻偷香,偷還沒偷成,偷出個屁來,直讓人笑崩,】,”他也懶得再罵,問道:“對了,那小尼姑和他哥哥,是我的好朋友,他們現在何處,”
隆慶道:“那小師太當時知道了我的身份,一直沒有聲張,大家脫離險境到了宮中,東廠的人一離開,她便向我要你,我說這是我救命恩公,我決然不會加害,而且要好好封賞報答,小師太仍不放心,堅持要人,她那大眼睛哥哥說:‘人家自有人家的富貴,你如此這般,怎知常思豪將來不會怪你,’後來就將小師太勸動,兩人一起走了,”
常思豪默默點頭,心想:“廖公子護我,小雨顧我,他兄妹二人,待我都是極好,既然他們平安,那就再好不過,”
隆慶笑道:“這兩天我一直髮愁,琢磨著送兄弟一件什麼禮物為好,可這人命是大,恩情無價,什麼金珠寶貝,也抵不過這份情意不是,何況我著人查過了,大同守城之戰,兄弟確實出力不小,若不是你在外面擋住了俺答,他這十萬鐵騎破城東來,只怕咱們這個年,須得在戰壕裡過了哩,我已下旨,多撥軍餉賞銀,犒勞三軍將士,並且封了城頭佛郎機炮為神威武勇大將軍,兄弟你立這兩件大功,封官賞金都是應該的,不過封得多大也是小了,賞金多高也算低了,好在老皇娘認了你做孩兒,咱們成了兄弟,這可是最好的封賞,天緣如此,小兄以為,這比什麼都強,【嫻墨:鄭盟主拉小常,是以義動之,隆慶拉小常,是以情牽之,鄭盟主是自述其心,隆慶則是借無肝皇娘作引,兩個眼力都毒,小常這種人,基本上一目瞭然,】”
常思豪大不以為然,忖道:“知你者,李逸臣也,大炮是人開的,你封它個大將軍有什麼用,這皇上果然昏庸,”心中更有幾分瞧他不起,懶懶散散地說道:“救你也是趕巧,當時我可不知道你是皇上,守城是應該的,國破家就亡了,這些道理我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