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揚道:“洛承淵人才武功不在乃兄之下。原比高某勝強萬倍。二洛未入我盟之前便是名動江湖的大人物。何況又肯將家中‘王十白青牛湧勁’【嫻墨:奇功。聰明人一看就懂。可樂之極。劍榜後面總評已敘過。此處不贅】這等武林至學貢獻給盟裡。高某對他們的胸襟。一向都是很佩服的。我盟諸劍親如一家。誰做總長有什麼關係。”
紫衣人淡然一笑。目光移開。向身邊道:“朱兄。昨日你曾與這位常小兄弟打過照面。說到他面相極好。我今觀之。確然不假呀。”
常思豪看他一直面帶微笑、氣質高雅。覺得此人春風和煦。應該極好相處。雖然見他和江、朱兩位先生走在一起。又似是徐家近人。卻仍是提不起戒心來。此刻聽他來誇自己。便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朱先生手攏短鬚。點頭道:“常兄弟何止面相好。氣象更佳。你看他眉宇之間正氣勃旺。又自西陲邊境戰場歸來。一身肅殺。二氣合一。真有沖天之雄。如今天至寒冬。恰是四季中老陰之象。正利西金克木。若是常兄弟能順應天象而行。必然事事遂心。功成名就。”
曾仕權在旁邊嘿嘿一笑:“先生大談五行氣象。說什麼金克木、陰克陽的。木屬東方。你莫不是在暗示別人。要來對付我東廠麼。”【嫻墨:各露機鋒。小權知趣能逗趣。第一部秦府風雲。血烈肝腸刀光劍影。二部東廠天下。處處是慘慘陰風】
此言一出。桌上眼神交遞頻快。頓令氣氛緊張不少。
江先生眯起眼道:“曾掌爺說笑了。我這位朱兄。向來喜歡卜學佔術。方才所言。只是從數術上得出的命理推測。豈有隱喻。”
“哈哈哈。”曾仕權輕笑幾聲。道:“命理這東西。在下也小有研究。經常給人斷命。偶爾也能蒙對一二。李大人。你說是不是啊。”李逸臣笑道:“您過謙了。掌爺相法高妙。朝中官員哪個不知。每有升遷榮辱之事必來請教。自不須提。掌爺斷人生死的本事。更是準得一塌糊塗。同僚們都說。未經掌爺看過相。還以為自己的命在老天爺手裡。經您這麼一瞧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命。都在您的手掌心兒呢。【嫻墨:狂中透陰氣。是東廠形象】”
曾仕權得意笑笑。斜瞥著朱先生:“金能克木不假呀。但也得看是什麼金。好木頭可是硬著呢。”說著把臉轉向了常思豪。上下打量幾眼。道:“嗯。確實相格不錯。見稜見角。你便是山西秦家的那個常思豪嗎。”
常思豪:“是。”
“嗯。。”曾仕權鼻中哼起長音。“知道。知道。前些日子在督公他老人家那兒聽著過一耳朵。說是大同嚴總兵在呈子裡提到過你。給你計報了一件奇功。”
常思豪早聽說過東廠會扣看各地奏報呈文等事。對此並不意外。意外的倒是他居然能在大庭廣眾間把這種事說出來。而且輕描淡寫毫不在意。如此心安理得。看來違規之事。他們已然做的慣了。
李逸臣道:“率騎衝營。大破俺答。確實功勞不小。可這嚴大人也是教韃子嚇壞了腦殼。把一個不在編的百姓報成奇功。自己手下副將、偏將們卻或是報了首功。或是報了次功。【嫻墨:明朝功分三等:奇功、首功、次功。無編制者究竟能報功否。倒真不知。】向來守邊勞苦。武功賞格就重。何況這回又是擊退俺答。殺敵數萬。大長了我明軍的威風。只怕皇上聞之大喜。把城頭的大炮都要封個大將軍噹噹。可是他這等呈文遞過來。卻教兵部如何處置。縱然事情真如呈文中所寫。一眾軍民將領也都服氣。可這一報上去。難道還想要皇上直接把個平頭百姓、又是十幾歲的孩子。提成駐邊大將不成麼。不報上去吧。大家軍功又白立了。”
報功之事常思豪並不知情。對嚴總兵原有兩分埋怨。此刻聽著李逸臣的話。心裡卻起了一種逆反。忖道:“憑功受賞。理所應當。若非我們通力破敵。俺答早殺進京師來了。哪裡有你在這賣閒說嘴的份兒。”氣性這一上來。心裡反倒平靜了。嘿嘿一笑道:“我們相助守城本非為功名而去。單隻保住家園。便已心滿意足。又豈在乎什麼朝廷封賞。嚴總兵上了幾歲年紀。有些糊塗。其實大同一戰。都是督軍太監胡公公的功勞。我們出了一點小力。算得了什麼。”
李逸臣身子斜斜靠在椅子上。瞧著他不住點頭:“嗯。好。好。看不出來。你這個年青人。很懂事啊。【嫻墨:居然聽不出。可見平時聽得多了。把謊言奉承都當真】確是前途無量。不過呀。也正因年青。看事情往往目力不夠。胡公公指揮得利。督軍有功。自然是要上報朝廷。加以重賞的。但你卻不知。他個人才幹再高。終是有限的呀。其實說來。此番獲勝。實實全仰仗我大明祖制定的好。你看。前朝歷代都是大將統兵。外臣掛帥。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違抗上命也就成了家常便飯。令不能行。怎能打好仗呢。我大明吸取教訓。在軍中專設督軍一職。以內侍任之。內侍乃是皇家近臣。遠派邊防。如聖上親臨。將帥服德自然用命。軍卒感恩士氣自高。韃靼不過蠻荒野人。未及開化。見此天朝軍威。豈有不懼之理。大敗虧輸。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說到這兒見曾仕權眼睛半眯。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似乎聽得很順耳。便又略傾了身子掩手笑道:“掌爺。什麼時候再有戰事。您也請個令。去軍中走走。必定更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的。那時候可一定別忘了帶上屬下。”
常思豪初聽他講胡公公“才幹再高。終是有限”。還以為他意思是想說若沒有軍民同心也難獲勝。豈料後面的話將得勝原因都扣在了“祖制定的好”上。不由得怒火雄燃。直想一腳踹將過去。將他踢個馬仰人翻。
高揚坐在他身邊。對此異動豈能感覺不到。疾伸右腳搭在了常思豪靴面上。虛踩了一踩。
朱先生冷眼斜向李逸臣:“閣下此言。只恐有差。【嫻墨:三公子不敢得罪東廠。手下人如何反敢得罪。如此直言。】夫兵事者。詭道也。對敵時奇計百出。戰機稍縱即逝。將領豈能把時間浪費在請示批示上。我大明於軍中設太監督軍。監攝將領軍士行動。致令人心惶惶。只顧自保。太監們又多貪圖賄賂。于軍中層層搜刮。處處剋扣。軍士們未及開戰。已經被榨得血乾肉枯。哪來計程車氣服德用命。何況太監多無識之輩。更遑論懂得什麼兵書戰策了。這班人物。卻在軍中胡亂指揮。實實可笑之極。君莫忘土木之恥。此去未遠。英宗大辱。國淚未乾。”
土木之恥。說的是明正統十四年。瓦剌首領也先率部攻大同。明英宗受太監王振鼓動。御駕親征。王振不懂軍事。胡亂指揮。結果導致五十萬大軍潰敗虧輸。文臣武將百人死難。偌大英宗皇帝居然在土木堡被俘敵手。創下大明建國以來始無前例的奇恥大辱。【嫻墨:此事與宋時靖康舊恥相類。漢族人被外族打敗就是恥。外族幾千年被漢人視若下等人。又怎麼算。要算。過去天天恥。時到今日不恥了麼。教科書裡給孩子們看的。還是什麼抗金英雄岳飛。什麼文天祥、霍去病。這是五十六個民族一家親該有的東西。袁騰飛說的倒對。與其喊日本人改。還當自己先改為好】
常思豪聽他把自己想說的話都一股腦倒了出來。心中大叫痛快。又想:“這朱先生血性熱腸。很是值交。我在口福居上聽他講話時便大覺投緣。真不知這麼好個人為何要投在徐家門下。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