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雪冰知道她插話是免得羅、江二人再起爭吵,略一思忖,緩緩道:“依我看,還是高閣老最合適,能把他請回來是最好,不過,只要徐閣老在,這事只怕沒有可能,”
沈初喃點點頭:“嗯,高拱去職三個多月後,郭樸也被清出了內閣【嫻墨:口福居乃徐家產業,高拱去時,郭樸偏在口福居請客,何也,有什麼行為,就有什麼結果,書中諸如此類皆暗筆,所謂不寫之寫】,這一派的勢力是衰落了,想要東山再起,希望不大,”
羅傲涵道:“誰讓這姓高的不聽鄭盟主的話,非要和那些言官頂牛,為了打掉一個胡應嘉,把自己這一系的人都搭了進去,可算是一招棋錯滿盤俱輸,讓徐閣老美美地看了場大笑話,”
楚冬瑾表情有些奇怪:“胡應嘉不是那個吏部的小官麼,”
羅傲涵一揮手:“那胡應嘉是吏科的,可不是吏部的,”
她口中所說的吏科,乃是負責監察吏部的機構,胡應嘉的官職是‘都給事中’,官階不過正七品,但是權利極大,可以直接彈劾大臣甚至批評皇上,六部每部都有一科對應監察,這夥人加上都察院的御史,便組成了一個官小職大的言官派系,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官員們的榮辱升遷,
楚冬瑾道:“哦,對對,是我記錯了,荊叔常說的當官要學會‘結好言路’,指的就是他們吧,我記得胡應嘉是言官的頭目,聽說論厲害程度不在東廠之下,東廠殺人還要用刀,他們只用嘴就行了,”
羅傲涵道:“是啊,這一系的官員由於只監察別人,沒人管他們,所以向來囂張得很,不和他們處好關係,官是當不穩的,
楚冬瑾道:“可是坊間都說胡應嘉是得罪了郭書榮華而被罷的,跟高閣老又沾上什麼關係了,【嫻墨:可知小瑾和小雨是一樣天真,只是學舌的孩子】”
羅傲涵道:“哎,你平時就知道玩樂,對政事一點也不上心,市井的閒聞也是信得的,官場上的事亂得很,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徐階和高拱是死敵,去年嘉靖帝病重之時,徐閣老暗暗指使胡應嘉告高拱,說他看到皇上病重便搬出直廬不值班,分明是居心叵測,心裡暗暗認定皇上要死掉,當時嘉靖病得沒法看摺子,這道彈劾就壓下去了,今年隆慶帝登了基,高拱準備上疏自辯,認為自己是隆慶的老師,所以皇上定能順他的意要罷胡應嘉的官,當時鄭盟主和他說,胡應嘉這一告來得蹊蹺,背後必有陰謀,新帝登基不久,對言官若處罰重了將來也少不得受人議論,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點小事壓下去也就得了,否則得罪了言官一系,將來必然麻煩纏身,可高拱就是不聽,賭這口氣執意堅持,最後果然將那姓胡的罷了,言官一系的人從來都是橫得無忌,哪受過這等虧吃,胡應嘉一挨刀,大夥心裡都鬱忿暗埋,徐閣老表面不動聲色,在背後暗暗支援,結果鼓動得眾言官群起而攻,指責高拱橫惡奸險,簡直是蔡京第二,形勢立刻就被動了,”【嫻墨:借小涵之言,傳守中殿內之音,洩盟中諸劍心中口中事,】
楚冬瑾道:“原來徐閣老這麼奸滑,這麼說紫安確實沒屈枉了他,”
羅傲涵冷冷一笑:“他高明的地方多著呢,高拱陷入了與言官大戰的泥沼,每天焦頭爛額,這才知道是中了他的圈套,想起盟主的話後悔也晚了,當時恨得齒癢,頭腦一熱,竟派出自己一系的人反攻徐閣老,可是徐階樹大根深,當年鬥倒嚴嵩之後,令百官感激涕零,幾年來四處安插下的親信更是不計其數,高拱雖是新帝的老師,畢竟底氣還是不足,結果他一對徐閣老出手,徐閣老便上疏稱年老體衰,乞求退休,擺出一副‘我不跟你鬥還不行嗎,’的架勢,百官群情激憤,九卿大臣南北科道一擁而上,集體彈劾高拱,每天參他的奏疏不斷,搞得皇上也護不住了,最終徐閣老沒退,高拱卻被逼到了絕境,無奈才稱病退休了事,”
於雪冰輕聲嘆了口氣:“高閣老性過剛直,論玩弄權柄,他哪裡是徐階的對手,人家只用一個小小的七品言官便打掉了他全系的人馬,可算是大獲全勝,”楚冬瑾問:“那麼胡應嘉得罪郭書榮華的事是坊間傳言,子虛烏有麼,”羅傲涵道:“郭書榮華請胡應嘉吃棗的事也是有的,不過當時宴上倆人談的什麼誰也不知道,胡應嘉雖是徐階同鄉,但表面並非一黨【嫻墨:外親內疏、外疏內親,此皆官場常事,何以故,表面處得冷,關鍵時給一句話,必顯公正,】,他上去告高拱的狀,高拱自然也要派人探探他的虛實,以便作出應對決策,但是自己一系的人又不能出面,這差使,當然是要交給最擅長辦此類事兒的郭督公,”
楚冬瑾奇道:“高拱什麼時候能使得動郭書榮華了,”
羅傲涵笑道:“呵呵,當然不能,以郭的脾氣,縱是高拱親到,他又會給幾分面子,普天之下,除了他的頂頭上司馮保和皇上,還沒有人使得動他,”楚冬瑾沒了聲音,似乎感到困惑,難又索解,羅傲涵一笑:“你想想,咱們既然下力氣結納下了高閣老,能對他坐視不管麼,”
楚冬瑾若有所悟:“原來如此,對嘛,以盟主和馮公公的交情……”
羅傲涵道:“可惜高拱太不爭氣,最終落到這般下場,白白辜負了鄭盟主的一片期望,他臨走的時候還來過盟裡,荊理事和鄭盟主一起送他,你們都記得吧,官場最沒有人情,偌大個閣老回家,他那些門生連個送行的都沒有【嫻墨:郭樸在口福居設宴,也算送行了,傲涵不知,因有此說,此寫實之筆,】,樹倒猢猻散,一派勢力也隨之土崩瓦解,沒波及到咱們百劍盟就算不錯了,所以我才說要選李春芳,圖的是穩中求勝,”
江紫安道:“內閣中的人不安排個強硬的,那還有什麼意義,咱們需要的是一個能接受劍家義理並用之於國的夥伴,可不是一個廢物,李春芳這軟柿子機靈勁還不如個太監,虧你能提出他來,什麼眼光,”羅傲涵怒道:“你說什麼,”楚冬瑾又頭疼起來【嫻墨:冬瑾頭疼,正是寫鄭盟主頭疼,小頭疼引出大頭疼,】,跺足道:“哎呀,你們倆……”羅傲涵怒道:“什麼我們倆,明明就是她,她因為廖孤石的事嗆火,偏偏跟我,,”沈初喃桔裙一抖,截道:“算了,都別爭了,”
羅傲涵半張著口,把到嘴邊的話也嚥了下去,
沈初喃道:“眾叔伯們平時不願和咱們說這些,就是怕姑娘家不識大體【嫻墨:偏你識大體,笑,幾女聊天,談的都是政事,可知盟中又是怎樣情形,百劍盟政治掛帥,江湖氣息很淡,此處又把內閣官場幾人一表,頰上三毫,就此畫完,】,像你倆這樣沒口子亂講亂說,此事連鄭盟主都久思未決,可見其中關節利害非同小可,你我目光短淺,還是少談為妙,走吧,”羅傲涵和江紫安互不服氣【嫻墨:二人射的是守中殿和修劍堂,二人總是有矛盾,便是透盟內中層和十大劍的矛盾,前述傲涵有怪力,作為女孩兒家極不正常,作者設心可知,】,都哼了一聲,卻也不再說話,幾人轉過廊角,緩步來至門邊,各自整理衣衫,瞧著窗上並無半點光亮,顯然殿內無燈無火不像有人的模樣,
沈初喃輕嗽一聲,略頓一頓,道:“稟盟主,沈初喃有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