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人從棺中一躍而出,搶過來將常思豪攏在懷裡,搖晃道:“你怎麼樣,”
常思豪頭如布偶,擺來擺去毫無反應,死人向胖子招呼道:“錯了,錯了,快拿解藥來,”
胖子呆住,問:“咋個錯老,他不是小京失藥,”
死人急道:“他哪是蕭今拾月,他是小常,”
胖子“啊喲”一聲,把手中劍往地上一插,趕忙往懷裡便掏,他手忙腳亂,懷裡東西又多,登時小飛刀、小叉子、小藥瓶、小鐵彈、各式各樣東西吡裡啪啦都落了出來,急得一抖手,蹲下胖大身子尋找,他那八字眉兄弟也混亂了,抓耳撓腮道:“這……這怎說的,”胖子罵道:“你木雞個啥子,還不同來找起,”
兩人忙活好半天才找對了解藥給常思豪灌下,又端來椅子扶他坐定,替他拔了箭頭擠血裹傷,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常思豪慢慢緩醒過來,眼中也有了焦點,側目一看,只見棺中坐起那死人正蹲在自己膝邊,頭上高挽平安髻,髮絲如雪,腦後斜插三支小金釵,額上橫勒一道黑絨珍珠頭帶,眉毛抹重,眼圈塗深,顴骨上揉了兩團腮紅,看上去便像個老媒婆的打扮,頜下卻有一部黑中夾白的鬍鬚,他剛從昏迷中醒來,看到這情景,登時產生出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兩眼有些發直,
那死人把頭上釵飾一抹,道:“兄弟,認不出了,是我啊,”
“陳大哥,”常思豪頓感崩潰:“你怎麼這副打扮,”
陳勝一道:“嗨,這就別提了,”忽見他喉頭跳動,趕忙扶正身子幫他拍打後背,常思豪哇哇吐了一地,那胖子和八字眉張羅著弄來熱水替他擦臉嗽口,一頓忙活,毒素排出,常思豪擦擦嘴角,眼神又清亮了許多,問:“這兩位是,”陳勝一道:“這便是你的兩位姑夫,唐墨顯和唐墨恩,”常思豪趕忙施禮,可是兩肩帶傷,胳膊都有些抬不起來,唐氏兄弟大感過意不去,常思豪瞧瞧陳勝一這身行頭,又瞧瞧這靈棚,不解地問:“大哥,你這是怎麼回事,幹嘛裝成死人,”
陳勝一搖頭苦笑,原來他到川中之後,便先找到了九里飛花寨,秦美雲、秦彩揚和唐門兄弟都很熱情,說起去年秦家的慘事,二姐妹不免又抱頭痛哭了一回,再問之下,秦夢歡卻沒來過,二姐妹也大生埋怨,畢竟這裡有兩位孃家人在,四妹入蜀這麼久,居然不來看看,實在不近人情,當下撒出人馬去找,前前後後跑了一個多月,終於在鹽亭一間客棧裡,找到了病倒的秦夢歡,這才把她接回唐門,秦美雲和秦彩揚都知道妹子這份心結,給她慢慢調理身體,一直挽留款待至今,其間撒出人去打探,燕臨淵入蜀之事武林中無人知曉,反倒是前些天突然打聽到蕭今拾月入川的訊息,
說到這,陳勝一臉上透出深深的憂意:“蕭府與唐門的夙隙太深,蕭今拾月在試劍大會上橫掃天下之後,如今又潛心修煉四載,想必劍道已然大成,入川沒有別的事,必是要找唐門尋仇,”
唐墨恩皺著八字眉低下頭去:“唉,說來慚愧咧緊,我們兩個不濟事,下面小夕、小男兩個女娃子不頂事,唐根也小,奶奶歲壽又高,唐門舊威雖在,卻是個名存實亡,這次聽說小京失藥入川,我們倒沒得啥講,拼個死就是嘍,可是奶奶她老人家近百高齡,若是不能得個善終,我們豈非百死莫黷焉,因此個才讓娃兒女子們磨著老人去城裡遊逛閒耍,我們在寨中堅壁清野,把百葉居、無路林、蹙眉橋、爛腸崗等處設好埋伏,準備以機關地利取勝,”
他說話川音極重,說蕭今拾月,便是念作“小京失藥”,常思豪只是略感不適,也都能聽得明白,
唐墨顯扶著大肚子笑道:“最後一關便是這靈棚噻,倘若我們全部失敗陣亡,小京失藥衝進淚竹林來,見了靈棚,以為老人家已然亡故不再計較,退去便好,若是他沒的人性,硬個要開棺戮屍,那就要靠陳大弟把金刀掄起,來個最後一擊噻,”說著將“十里光陰”拔起一揮,作出刺殺之式,忽意識到這劍是常思豪的,便尷尬一笑,給他擦乾淨插回鞘裡,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前情,原來唐門久不涉足江湖,更沒參加過試劍大會,因此不認得蕭今拾月,雖聽陳勝一描述過樣貌,可是剛才天色既黑,常思豪武功又高強,連闖過數十道機關突發而至,而且是拿著劍,誰又能想到是別人,因此產生了誤會,
常思豪聽完這番解說才搞清楚來龍去脈,心想:“敢情他們給蕭今拾月設的套,都讓我給鑽了,這黴倒的可是不輕,”又想起小林宗擎等人還在外面,忙對三人說了,唐墨恩立刻派人出去接應,同時重新佈置機關,陳勝一問起入川緣由,常思豪便把遊勝閒、燕凌雲如何重出江湖、聚豪閣如何劫走吟兒、自己如何奉旨南下、又如何半路遇上小山宗書和陸荒橋,受託來蜀中請唐太姥姥的經過講述一遍,唐家二兄弟聽完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大好看,唐墨顯道:“你莫誤會,我們兄弟沒的啥子可說,只是老太太這關,定是過不得去噻,”唐墨恩也道:“遊老劍客的事,我們也清楚得很,老太太沒心情就是沒心情,當年沒有,如今更是個沒有噻,這些年來對他隻字不提,信也不通,又哪會出頭去勸嘛,”
常思豪本知此事不易,聽這話等於又捱了這一瓢冷水,心頭涼了多半,這時小林宗擎等人都到了,一瞧他腿傷臂腫、十指烏黑的模樣,都嚇得不輕,聽說解了毒之後便無大礙,箭頭傷口幾日之間也都能好,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唐墨恩給武志銘也服了解藥,安排下酒菜給眾人壓驚,
常思豪身上有傷,又沒心情,應付幾筷便下桌休息,陳勝一扶他來到後面一間竹影掩池、假山堆峙的跨院,進了房間,勸慰道:“你不必擔心,唐太姥姥性子雖然古怪,卻最疼那寶貝重孫子唐根,明天我到城裡,單獨找唐根說說,如果他能張嘴,這事便有希望,”
常思豪無言點頭,坐在榻上瞧著他的臉,欲言又止,陳勝一瞧了出來,拉過被子替他掩了掩,在榻邊側身坐下,問道:“兄弟,你有話要對我說,”常思豪猶豫片刻,緩緩道:“大哥,我們此來,在劍門道上遇著一個人,”陳勝一道:“誰,”常思豪道:“燕臨淵,”
陳勝一聞言眼神微空,喃喃道:“他果然來了,”
“果然,”常思豪感覺奇怪,似乎此事竟在他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