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黎孤溫偌大身子陡然騰飛而起,空中手刨腳蹬,躍過武志銘等人頭頂直出三丈開外,腳跟落地,蹬蹬蹬退後數步,靠在一棵樹上,震得刷啦啦落了層雨,
武志銘等人都以為他是被打飛,歡呼雀躍,小林宗擎、燕臨淵是武學大行家,卻瞧得明白:常思豪的額頭由下至上,只是輕輕在對方胸口下方略蹭了一下,
火黎孤溫是中門突然被破,心頭驚乍,腳下已有了後躍閃避之勁意,常思豪那一蹭只是加了把勁,卻破壞了他的重心,使得躍出變成了“被擊出”,因此令他有了狼狽,而常思豪則因此瀟灑,
這就像去追一個人,每快追上,伸手去抓,因抓勁是向後,便不易抓到,可如果追近時往前一推,對方反而踉蹌即倒,
贏人的並非一推一蹭,勝負早決在讓對方產生逃意的剎那之前,
燕臨淵臉色凝重,與自己在亭中與之苦戰不同,常思豪這一式贏得實在利索漂亮,這並非是因實力遠超對方,而是此子對格鬥中出手時機的把握,實在非同凡響,
問題是,他如此打法,既未能傷人也未能制人,或者說,也許他根本不想,
火黎孤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目光炯炯前盯,忽然哈哈大笑:“好,有這份身手,難怪俺答敵你不住,”
常思豪道:“俺答驅不義之兵,行逆天之事,輸敗由他自己,並不在常某人身上,”
火黎孤溫道:“於雄山峻嶺間修築長城工事、空著海洋不讓人把魚來打、拿上好的駿馬來換個鐵鍋都要被屠殺,倒底誰是不義,倒底誰是逆天而行,”
常思豪臉色黑去,大聲道:“不錯,有些事情確是我們做的不對,但俺答劫掠百姓、妄殺無辜也是大錯特錯,抱怨仇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火黎孤溫也曾多次隨軍征戰,看慣了大明將士以天朝自居的嘴臉,能說出“我們不對”這類話的,可說是絕無僅有,一時聽得愣住,
常思豪抱臂道:“我倒有事請教國師:瓦剌人作客,都是吃完酒肉便出手打人麼,”
火黎孤溫一聽又怒了:“私是私,公是公,一盤酒肉買轉佛爺,那是休想,”
小林宗擎道:“國師,據小僧所知,俺答野心勃勃,除了騷擾我大明,也常常西侵瓦剌,常侯爺擊敗俺答,對瓦剌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瓦剌與大明雖有舊隙,但冤仇宜解不宜結,這麼多年過去,大家彼此各讓一步,摒棄前嫌,和平共處,聯手東西照應,共防韃靼,豈不是好,”
火黎孤溫道:“瓦剌與韃靼,是兄弟,我們豈能聯合外人來打自己,”小林宗擎道:“你們之間,總是韃靼先發起戰爭為多,他們既不把瓦剌當兄弟,國師又為何把他們當兄弟,”火黎孤溫瞪眼喝道:“我們怎麼打也都是家務事,用不著別人來管,”
燕臨淵知道難以說通,暗凝內勁,蓄勢待發,忽見道上影綽綽有人奔來,看身形極是熟悉,趕忙暗打手勢相阻,
火黎孤溫立刻察覺,回頭一看,林外隱約奔來一件花格繁複的衣裳,在夜色中青森森地辨不出顏色,他略吃一嚇,登時明白是那黑姑娘,立刻擰身衝去,
那姑娘遠遠瞧見父親便急奔而來,黑夜中哪顧得看什麼手勢,火黎孤溫被常思豪擊出後背靠大樹,被遮擋住半個身子,她更是不曾留意,奔行間忽然見有人跳出來,猛吃一驚的功夫已被對方抓在手中,火黎孤溫在她身上一摸,掏出羊皮手卷,大喜揣在懷裡,同時聽見背後腳步叢雜齊向自己迅速聚來,知道不好,趕忙轉過身形,以這姑娘為盾,五指扣在她咽喉之上,
燕臨淵衝在最前,見狀腳步急剎,喝道:“放開我女兒,”小林宗擎以及齊中華等人扇面圍在燕臨淵身後,卻都不敢再往前行,
常思豪瞧火黎孤溫是佛門中人,對戒律應該比較看重,本身又貴為國師,頗以德行自許,對於禮儀之事極為講究,因此不急不忙,臉上帶出些鄙色,側頭向燕臨淵問道:“在下游歷不廣,對於各民族風情不太瞭解,請問燕大劍,瓦剌人到別家做客,吃喝完畢之後除了打人,還要汙辱人家的妻子兒女,這也是一種習俗嗎,”
火黎孤溫果然聞言大怒:“誰說我要汙辱她,”
常思豪道:“男女授受不親,沾衣挨袖便為失節,國師剛才借搜手卷之機上下其手,,”“胡說,”火黎孤溫怪叫出這一聲,忽然意識到手上有一種溫軟柔顫的感覺尚未消散,念頭觸及,登時憋了個紅赤臉脹,強嘬著氣道:“誰……誰上下其手……”常思豪道:“國師不必羞惱,見美色動心乃人之常情,我中原大國,存天理不滅人慾,你若肯娶她為妻,保住這姑娘名節,剛才一切我們就只當未婚夫妻逗鬧,不加理會就是,”火黎孤溫窘到無以復加:“胡說,我……我是出家人,怎能娶她為妻,”常思豪臉冷道:“那你便承認是汙辱嘍,”火黎孤溫怒道:“我沒汙辱,”常思豪道:“那你就是要娶她為妻嘍,”火黎孤溫大感崩潰,兩耳垂上金環直顫,憋了半天,實在無法搞清其中邏輯,跺腳把那姑娘往前一推,轉身便跑,
燕臨淵一躍而出,扶住女兒的身子,
常思豪幾人追出去一程,見火黎孤溫逃遠,便止了腳步,大笑回來,只見那黑姑娘兩手急急比劃,不知和燕臨淵講些什麼,大夥不明啞語,都有些不知所謂,但瞧燕臨淵面色是越發不正,顯然說的不是什麼好事,好容易等她比劃結束,小林宗擎問道:“燕大劍,不知令嬡說些什麼,”
“哦,”燕臨淵略陪一笑,道:“小女是在說,剛才她走岔了路途,結果落在了我和火黎國師的後面,她輕功不佳,好容易追上來,卻被抓住嚇了一跳,以後真該小心些才是,”幾人聽了,都覺得有些不盡不實,這姑娘比劃那麼半天,從表情動作來看,顯然不只是這兩句閒話而已,齊中華問道:“請問姑娘,那羊皮手卷上寫的什麼,”燕臨淵道:“時間倉促,她也沒來得及看,”
常思豪瞧他言不由衷,就知必然加了隱瞞,心想分開時這姑娘往荒野間奔去,那是因為知道火黎孤溫正在追來,她不是繞道,就肯定遠遠躲在哪裡,自然有大把時間可以看那手卷,剛才手語比劃半天,肯定有裡面的內容,只是你不肯轉述給我們聽罷了,正待想個辦法套話,卻見燕臨淵拱手道:“大師,各位,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咱們後會有期,”說著一扯那黑姑娘,兩人飛身形向火黎孤溫離開的方向追去,
等到再瞧不見他們蹤影,齊中華低道:“侯爺,依我看,那手卷的內容必有古怪,咱們不如追上去,查個明白……”
常思豪目光放遠,擺了擺手:“不必追,手卷的內容,我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