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站起身來,舉杯說道:“長孫閣主,江湖事,我不懂,國家大事,知道的更是有限,常思豪走到哪裡,說自己的話,辦自己的事兒,一切但憑良心,今天我到這兒是來喝酒的,你敬我,這杯酒我跟了,”
長孫笑遲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大笑道:“常兄弟果然實在,好,咱們就乾這一杯,你記住,現在和你喝酒的不是聚豪閣主,而是長孫笑遲,”
常思豪點頭:“請,”仰頭一飲而盡,高揚幾人也都幹了,常思豪坐回椅上,此時廳中一陣譁然,原來水顏香看過全部詞稿,竟似無一可心,引得眾人紛紛議論,查雞架湊上前去,低聲道:“姑娘,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挑一兩闕稍好些的來唱便是,免得大家臉上不好看,”
水顏香皺眉道:“這些詞中有很多字句寫得輝煌瑰麗,只是太過空洞,並無真情實意,就像每個字都是雕花鏤景的玉磚,堆在一起卻砌成個豬圈,豈非臭不可聞,還有些專挑冷僻古字湊詩詞以掉書袋、顯學問的,那便更是等而下之,也不必提了,”
查雞架被她口中酒氣衝得一晃,聽得身後議論聲漸高,苦臉道:“姑娘低聲,大夥倉促間所寫難免水準有限,也在情理之中啊,”
水顏香眼睛未離詞稿,沒有理他,又來回翻看幾篇,失笑道:“不是水準問題,臭也罷了,只是這滿堂男兒,竟沒有一個人詞中帶點兒丈夫氣慨,真不知該讓人說甚才好,”
常思豪這桌都是當世高手,雖然廳中語聲雜亂,水顏香的話卻依然聽得清清楚楚,曾仕權嘿嘿一笑,道:“唉,咱家沒念過幾天書,想寫也是寫不出來啦,有道是天下才子出江南,長孫閣主,看您舉止儒雅,談吐不凡,和朱情、江晚兩位先生一樣,想必都是精研過學問的,何不寫上一闕交水姑娘瞧瞧,免得讓你我大家,都要被個女子笑話呀,”
長孫笑遲道:“水姑娘天賦高格,所撰詩文詞賦或慷慨激越,或清麗端婉,各具氣象,俱非凡品,在下粗陋寡才,力有不逮,縱殫精竭慮謀得一篇,又豈能入她的眼呢,”
曾仕權佯笑道:“長孫閣主太謙了,來人,取筆墨來,”他聲音甚高,引得廳中不少人側目觀看,
有龜奴聞聲托盤而至,在曾仕權示意下,挪開碗碟,將紙鋪於長孫笑遲面前,曾仕權面露笑容,閒閒相看,道:“您就別客氣了,請吧,”
朱情和江晚互視間略皺其眉,氣氛為之緊張,
常思豪明白這是曾仕權有意挑釁,現在水顏香喝得醉態迷糊,若長孫閣主寫的詞不能為她看中,那自然是惹人恥笑,若被看中,她不過是一青樓女子,鑑賞力有限,傳揚出去又有什麼光彩可言,更重要的是,現在話已僵在這,不寫,會顯得這偌大聚豪閣主腹中沒有文墨、心怯無膽,寫了,便好似曾仕權要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生生地教東廠壓了一頭,
只見長孫笑遲淡淡一笑,道:“也罷,其實在下寫與不寫,寫好寫差,都是輸了,既然如此,何妨亂筆塗鴉,教大家都開心一下,”說著話提起筆來,略一思忖,毫錐直落,勁捷如飛,紙上墨線頓時勾竄開來,蜿蜒縱橫,一氣貫通,暢如水銀瀉地,
常思豪坐在對面瞧著他運筆的姿態,忽覺肋間生熱,內力潮湧,彷彿整個身子都彌散如霧,四下融開,眼中天地,只剩下那隻筆通靈的動勢,
這動勢有著驚人的優雅與力度,如駿馬奔行曠野,墨跡只是它身後的塵煙,
駿馬愈馳愈急,忽然“嗖”地一聲,拔地騰空而起,就此不見,
常思豪隨之驚醒,身體頓時有了滯重,定神瞧去,長孫笑遲已然擱筆於盤,二指輕夾邊角,將紙張甩在肩側,
龜奴雙手接過,疾步走到戲臺邊,身子前探,高舉過頭,
水顏香彎腰輕輕接在手中,向長孫笑遲這邊瞥了一眼,待坐直了身子,這才向紙上瞧去,
其它人目光也都集中過來,一張張面容,掛滿了嫉妒、期待與不安,
只有常思豪怔怔回味著剛才一瞬時心神入字的情境,渾身上下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與新鮮,目光定在長孫笑遲身上,心道:“莫非他會什麼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