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水姑娘是四個人。那麼她們豈不是將天下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美女全包了。別人長得再漂亮。也只能是天下第五。”
“放屁。她們四個是並列第一。”
一片吵鬧聲中。有龜奴託抱著丈許來長的一卷白色物事放在臺上。又在兩邊搭好梯凳。那四胞姐妹上得臺來。到那白色物事前蹲下。兩個按手不動。兩個向後倒退。拉卷軸般徐徐展開。原來是一張極其寬大的宣紙。展開之後。幾乎鋪滿了檯面。眾人瞧著新鮮。不知這是要幹什麼。一時更是議論紛紛。
只見四姐妹將這張巨大的宣紙抻平壓好。單膝下點。各踩一角。齊齊蹲定。眼睛望向門口。似在等候什麼。眾人這時才覺出來:這四人並非水姑娘。大概只是四個伺候人的婢子而已。這時又有龜奴從樓中端出一個三蟾託底卷邊鏤金銀盆來。盆中浮浮悠悠盛了半下黑紅生亮的湯水。上面熱氣蒸騰。
有些站得比較靠前的人瞧出了門道。在一起交頭接耳道:“是墨汁。”“咦。好像真是呢。”“不是。你們聞這香氣……好像是酒。是……是葡萄酒。”其它人探鼻聞去。知是酒香。紛紛點頭。有的道:“我喝過。這。這是‘紫露丹濃’。”大夥兒都知道徐家的口福居藏有吐魯番特供的葡萄名酒“紫露丹濃”。喝一杯要五兩銀子。今日用這麼大盆端來。不知要幹什麼。莫非免費供大夥兒品嚐麼。又有美人看。又有美酒喝。那可著實不賴。
那龜奴將盆在臺邊放好後。向三樓上打了個手勢。徐三公子微微一笑。拍手道:“請姑娘。”
說完他往樓下看。等了一等。卻不見樓下走出人來。正納悶間。只聽身後有人道了聲:“扶我……”音色滯膩含混。卻有著一股朦朧的媚態。
徐三公子連忙回身撩簾。向屋中探出臂去。
一隻手兒輕輕搭在他的腕上。似輕盈不著力。略微一帶。徐三公子卻覺如重物加身。忙用力撐住。道:“姑娘慢點兒。慢點兒……可別跌倒了。”
那女子往簾外一探頭。立時皺眉掩面。搖袖嘟噥道:“這燈好亮。趕緊吹滅了。”
“嘿嘿。姑娘盡說笑話。那可是太陽。誰吹得滅。”徐三公子衝她陪了個笑容。扭頭暗瞪旁邊追近的婢子。低聲呵斥:“告訴什麼來著。教你們今天千萬別讓她喝醉。怎麼侍候的。”
那幾個婢子甚是惶恐。一臉緊張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對光線略微適應了些。被簾外這冷風一吹。似乎酒也醒了不少。她捏了徐三公子胳膊一把。似嗔還笑地道:“哎我說三哥。這便是你的不對了。你既是買了她們送我。那就是我的人。若使喚不動。要酒不來。要飯不送。那我還要她們做什麼。”
徐三公子被她捏得骨酥肉麻:“嘿嘿嘿。是。是。水姑娘說的是。”
水顏香笑道:“獨抱樓是什麼地方。賣的是藝。可早晚也保不住身。三哥把我買出來。又安排佈置下這館子。那是救小香離了苦海。就算我再不懂事兒。又怎能在這關節打恩人的嘴巴。那不是坐在井沿邊洗腳。太不知道水深水淺了麼。呵呵。”說到這裡。手上輕輕一搖。一推。徐三公子身子打軟。後背靠上了門框。但覺香風入面。一顆魂靈兒美得險些化成清涕。從鼻孔裡搶出來。
水顏香一笑轉身。嬌軀微晃。邁著虛浮的腳步。在“咯得兒、咯得兒”的木鞋聲裡。走上陽臺。
底下眾人悶了半天。渾不知是何狀況。加上人聲嘈亂。也聽不見徐三公子在和誰說著什麼。正焦急間。忽見三樓上走出人來。目光便都向她臉上瞧去。
每個人都只是下意識地瞧了這一眼。可是這一眼便即定住。再沒有人移開目光。
剛才還人聲如沸的長街。剎那凝固。靜得如曠野山林一般。所有人都仰著頭。忘記了前擠。忘記了爭論。片片白氣在張大的口中徐徐呵出。如被冷風攪碎的亂雲。
那絕色四胞姐妹。竟無人再屑一顧。
水顏香一見人多。來了精神。拈起紅裙向身側潑拉拉一甩。抬右足踏在欄杆之上。修長的大腿露出一多半來。雪耀晶瑩。
她肘拄膝頭。身子前探。面對蟻海人潮微微一笑:“喲呵。來看小香的。還真不少啊。”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她往下面鋪好宣紙的平臺瞄了一眼。伸手一攏旁邊節節扎花連簷拖地的紅綢帶。踩在樓欄上的右足猛地一蹬。身子便起。。
“不好。姑娘要跳樓。”徐三公子嚇得屁都涼了。大張雙手往前撲去。卻咣噹一聲絆了個跟斗。周圍龜奴婢子趕忙攙扶。徐三公子哪還顧得這些。緊爬兩步過來。手扒樓欄往下一瞧。只見水顏香手挽綵帶在空中迴盪。身上大紅長裙潑風抖血般劃出一道優美弧線。自己這口氣兒還沒等喘上來時。她已經穩穩當當落在了臺上。
水顏香甫一站穩身形。立刻抬腳。將兩隻雕花木底小鞋“嗖嗖”甩飛。衝著滿街上驚魂未定的人們微微一笑。拈指如雀。啄裙腰往上一提。將一對套著白襪的素足亮了出來。
陽光下。眾人只覺那對襪子亮白之極。都被晃得虛起眼睛。“哦。。”了一聲。卻見她黠然一笑間。將腳探過盆沿。深深地踩了下去。
這一下把大夥都瞧愣了。渾不知她這是要幹什麼。
水顏香後足跟進。將兩隻腳都踏在盆中。蘸足了葡萄酒。輕抿下唇。忽然輕輕一躍。上了宣紙。旋身跳起舞來。一時裙花開綻如夕霞放朵。舞姿婀娜似月里人來。
眾人觀舞如痴。不知是過了一瞬間還是一百年。忽地眼前微花。水顏香已然亭身定勢。君臨天下般掩裙微微一笑:“蒙三公子的眷顧。這香館掛了我的名兒。今日開張大吉。諸位若是有興趣便請進來飲上幾杯。給小香和眾姐妹捧捧場兒吧。”說完笑著眨了眨右眼。潑喇喇一甩羅裙躍下紙端。飄然入樓。
四胞胎絕色婢女也都隨之追去。
就在大夥還陶醉在那優美的舞姿的殘像中時。忽然有人驚聲指去。眾人看時。見那宣紙長卷上酒色香濃。足印疏淡有致。竟成就了一大兩小、枝花葉刺俱全的玫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