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遙睫毛垂低,點了點頭:“大小姐晚上時哭時笑,時怒時憂,一般這時候多半是要發脾氣的,這陣過去也就好了。”她見常思豪面色沉凝,忙又開解道:“我雖在府中時間不長,與大小姐接觸不多,但也知道她為人和善,心地好得很,這次若非她喚春桃來救,只怕我和阿香此刻已不在人世了……吉人自有天象,她一定會好起來的,孫姑爺可別憂心,先自愁壞了身子。”
常思豪略點點頭,心想:“絕響以為我在愁吟兒此身已汙,要成親則難接受這事實,不成親在秦府又待不下去,阿遙以為,我在愁吟兒的病情不能痊可,嘿,他們卻不知我這腦袋裡只是一團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愁些什麼,只是一味的情緒低落罷了。仔細想想,那日解毒之時與她做了越禮之事,雖是陰錯陽差,也該負責到底,但她本來心有歸屬,若要嫁我也是情非所願,雖說後來看似有些移情之意,但那是否是出自秦浪川的授意也未可知,在她心裡,我究竟有多大的份量?”
他緩步踱至內間,憑窗望去,只見外面夜色沉黑,烏雲捲動,秋風襲來颯颯生涼,甚是爽人,便背窗緩緩坐下。瞧著屋中央擺著那張檀木方桌,立時憶起阿香講述的經過,一時間眼前軟玉橫陳,彷彿秦自吟**的身體就躺在上面,無數面目醜惡、舌膩涎長的漢子邪淫狎笑,輪番上前——
她憤怒、詈罵、掙扎、痛苦地扭曲;
她滿面哀傷、無助、顫抖著痙攣。
忽然間,那一對秀目,睜到極限!
正中的瞳仁縮成黑點,一如她眼角的淚痣。
終於,她失去一切表情。聲音忽地消失,**仍在繼續,卻只剩下撕心的畫面。
靜靜地躺在桌上的她,就這樣如屍體般承受著……
時間凝固,彷彿一切就此定格。
“孫姑爺,孫姑爺……”
阿遙於側一臉關切,輕聲呼喚。
常思豪驀地驚覺醒悟,額頭滲出一層冷汗,耳中鼓脹,心臟如擂鼓般跳個不停,感覺眼內周圍有些發涼,原來雙目不知不覺中一直在瞪大,眨了一眨這才好些。
阿遙見他神志恢復,輕呼一口氣,放下心來,也不敢多問,提起茶壺退身向外走。常思豪伸手攔住:“裡面還有麼?”阿遙道:“有,只怕涼了,我去再燒些熱的來沏。”常思豪道:“不用了,喝些涼的心裡痛快。”阿遙不敢違拗,將壺放回桌上,又拿過一個杯子送在他手邊。
常思豪斟得杯滿一飲而盡,只覺茶水溫熱,並不陳冷,略有些奇怪,阿遙解釋道:“婢子聽說少主爺在花廳擺宴,所以到了閣中便先煮茶預備給孫姑爺醒酒,這茶擱了一會兒了,本來收拾完被褥我要再去煮一次的,這樣夠濃,醒酒才好,沒想到您回來得這麼早。”
常思豪目光垂低,像嘆息似地一笑:“你倒是真夠細心。”
“孫姑爺誇獎了。”
阿遙見低下頭去,聲音低細,幾不可聞。
常思豪見她靦腆起來面上飛紅似雲霞燒透,在身前交疊的雙手輕輕搓捏著指頭,顯得有些拘謹侷促,不由心生感慨。雙眉微鎖,慘淡一笑:“前次我已說過,我也是窮家的孩子,咱們年紀又都相仿,讓你不要客氣,別把自己當成下人,你卻不聽,連稱呼也不肯改。”
阿遙只是低頭,抿著小嘴,不知想些什麼。
常思豪心想:“這女孩性情溫和,雖不愛言語,但舉止端方,規規矩矩,照顧起人來更是細緻入微,若將來嫁了人,必成賢妻良母。”忽又想到:自己怎麼如此無聊,竟然胡亂琢磨這些起來了,哧地一笑,自嘲出聲。
阿遙窘道:“孫姑爺,您是在笑我麼?我也總是想改換稱呼,可是一見到您,心裡慌亂,不知怎地,便叫不出口。”
常思豪道:“不是不是,我怎會笑話你,剛才我是在想,你這麼溫柔可愛,誰若是……能娶為妻室,……倒真是好福氣。”他話猶未了,內心隱約已覺有些不合適,只是性子使然,話到中途也不會改口,便都說了出來。
阿遙只覺耳根燒得火熱,胸口起伏,朱唇微動了幾動,終究沒發出聲音,低垂的俏臉在燭光溫暖的映照下更顯明豔無儔,一時把常思豪看得神為之馳。他前者本已在秦自吟處初嘗纏綿滋味,這些日在外,腦中只有攻殺戰守,無暇他想,今日一見這少女嬌羞模樣,竟有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恰在這時,在大同時心中一直潛伏著的那樁疑問,忽然湧起,變得明澈起來,登時綺念頓消,忙道:“阿遙,你且坐下,我有一事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