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陳勝一才開口道:“巡撫大人慾以勢相壓,使人沒有辦法拒絕,馬伕人守夫善妒是出了名的,老太爺這麼做,顯然是想利用她拖住馬總兵的後腿,來個釜底抽薪,這樣一來,是他們自己人撤了梯子,咱們自然不用再組人手去參加什麼義勇軍,巡撫大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常思豪道:“那天於大人到府,祁北山不在,大概就是出去辦這事了。”
陳勝一點了點頭,這件事情秦浪川唯獨知會祁北山讓他去辦,和自己並沒商量,顯然已有隔心之感,喟嘆一聲道:“以老太爺年輕時的脾氣和血性,必定傾起全力以赴國難,只是晚年他大有退心,什麼都看得淡了,此次明誠君率眾殺來,秦家損失不小,元氣大傷,目今作下如此決定,實也不能怪他。”
兩人沉默良久,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常思豪目中有些茫然:“陳大哥,國家究竟是什麼?”
陳勝一一愣。
常思豪道:“擊退韃子又如何?保住了皇上、大臣、官吏們,有什麼用?讓他們吃喝玩樂、黨鬥爭寵、欺壓百姓?韃子是來是走,老百姓也沒好日子過,縱然沒人來搶,可每天奔波勞碌,最後將打來的糧食、換來的銀錢,還不都要拱手扔進稅袋?國家是個什麼?它就是一個疆界線麼?我們為什麼會想要守著它?”
陳勝一凝思半晌,緩道:“你問的問題,我也想過,但是沒有答案。只覺韃子所到之處屠掠一空,太過慘酷,便該阻止,與什麼國家興亡似乎也沒多大關係。”他望向窗外,神思飛遠:“其實韃子也是人,漢人也是人,人們所做的一切,都為了三個字:要活著。每個人都有權利活下去,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剝奪別人的生命就不對了。”常思豪點頭,若有所思。
陳勝一收了收神,手指無意義地捻動著茶盅蓋鈕,繼續道:“我年青出學之時,曾經有過一個夢想……我對自己說,我今生不要求功名,亦不要做隱士,只要在世上逍遙自在地活,有人需要我幫助的時候,我伸出手,沒有人需要我的時候,便靜靜走開,把人生當一場旅行,看著風景走過,任年華逝去而不哀傷,面對死亡之時沒有遺憾和愧疚就好了。”
常思豪道:“可你好像沒實現。”
陳勝一淡笑道:“可能是年輕時的幼稚想法吧,夢想終究是夢想,不是現實。”
常思豪道:“實現了就是現實。你沒有去實現它,自是另有原因。”
兩人四目交投,不必萬語千言,陳勝一已讀懂了他眼睛裡的話。
美人一見終身誤!
秦夢歡早已心有所屬。
燕臨淵,那個只在人言中得以管窺一二的偉男子,不知身在何方,卻可令一個人,一生一心繫之。
美人一見,終身誤。
多年守望的不過是一聲輕嘆,要經過怎樣的蝕心刻骨,才可讓兩個人眷屬終成,相對守白頭!
難道將青春和生命就這樣殘酷地耗盡去。
美人,一見,終身……
……誤?
“哈哈哈哈!”
陳勝一忽然放聲大笑,笑得奇暢無比。
“思想決定行動,過得怎樣,全憑自己,與別人有什麼干係,以女人為藉口,不是丈夫所為!”
常思豪肅容舉盞:“陳大哥,秦家上下,我只敬你一人。”
陳勝一看了看他,眼中露出笑意:“茶太淡了,小豪,咱們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