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時說他還撈這石頭做啥哩!”
“我去跟他說說話兒能不能行?”我問。
“你別去,沒用。”
我自然知道一個農民家庭一對農民夫婦對兒女的企盼,一個從柴門土炕走進大學門樓的孩子對於父母的意義。我的心裡也沉沉的了。
“他來了!天哪!他自個兒來了——”
我聽見女人的叫聲,也看見她隨著顫顫的叫聲湧出的眼淚。
我瞬即看見他正向這邊的沙梁走來。
他的肩頭揹著羅網,扛著頭鐵鍁,另一隻肩頭挑著擔子,兩隻鐵絲編織的籠吊在水擔的鐵鉤上。
他對我淡淡地笑笑。
他開始支撐羅網。
“天都快黑咧,你還來做啥!”她說。
“挖一擔算一擔嘛。”他說。
我想和他說話,尚未張口,被他示意止住。
“不說了。”他對我說。
女人也想對他說什麼,同樣被他止住了。
“不說了。”他對她說。
“再不說了。”他對所有人也對自己說。
“不說了。”他又說了一遍。
我坐在沙樑上,心裡有點酸酸的。
許久,他都不說話。頭刨挖沙層在石頭上撞擊出刺耳的噪聲,偶爾迸出一粒火星。
許久,他直起腰來,平靜地說:
“大不了給女子在這沙灘上再撐一架羅網咯!”
我的心裡猛然一顫。
我看見女人緩緩地丟棄了鐵鍁。我看著她軟軟地癱坐在溼漉漉的沙坑裡。我看見她雙手捂住眼睛垂下頭。我聽見一聲壓抑著的抽泣。
我的眼睛模糊了。
2001年5月12日於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