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牙子奉上一卷圖,笑呵呵地說:“請尊駕一閱。它前是柳州大鄉紳曹璞的別院,後來曹璞的兒子為了點現錢,急著要賣,可耽擱了許久也沒個人來。”
畫上中間主屋,東西廂房、耳房,其餘下房、伙房、柴房、花園等不提。季瑛閱覽畫卷,中了這座宅院,請了老牙子帶路。
這場急雨匆匆而下,道上積了水,一不小心就容易溼了鞋。
曹宅在青陽縣衙邊的街上,老牙子去敲門,出來的是個雜役。應和幾聲後,為他們帶路,只是到裡面走了一圈。開門一眼便見正堂,過去後就是花園池塘。月池向後院望去,雨中觀弱柳嫋嫋依依,水池綠波盪漾,還有花香撲面而來,心裡直道這園子氣派。
老牙子陪笑著說:“這院子,尊駕看著還好?”
季瑛止在池塘邊,唏噓道:“不行,這宅子堂屋修的刻板的很,後面的花園又是不倫不類,少風雅,多庸俗。花木寥寥,缺少自然景象。人力雕琢的痕跡太過,折損宅子的大觀。”
衛恆後背涼涔涔,冷汗直出。
其餘牙子都暗叫遇上了個厲害的主,只這老牙子面色如常。他道:“方見尊駕的模樣,就知道您非富則貴。我這還有座兒,只是要往山裡跑了。在世上興許有些名號,嗯,那原是位隱士的處所,可沒個三五年就荒廢了。隱士臨終託我照看他的別墅,我不忍就此賣了,於是拖了好些年。今兒看您能撐起那宅子,不如就賣給你,不辜負隱士的好意。”
季瑛來興致了,問:“敢問隱者是誰?”
“陽翟公孫齊。”
月池不知是誰,便私下問衛恆。他答道:“公孫是潁川名士,曾被梁末的大司馬鄧贄請去講經筵。”
他淺笑道:“原來是故人啊,不瞞你們,我與公孫先生是忘年之交,曾共遊江陵。”
“多少年的宅子,比這清簡許多,有許多及不上此的地方,請您別見怪。只有一事,要先與您商量。”因他年老,說話斷斷續續的,講者難受,聽者也難受。
老丈踟躕難言:“倘若是一般的價錢就罷了,這,老丈我也不好說話。可公孫先生留了話,他說,他說,惟有出十萬錢才肯賣。這還有張他寫的字條。”
客青陽(中)
十萬錢!月池恨不得叫嚷出來,心道:這隱者的頭被蟲噬了吧。不光她目瞪口呆,到衛恆及眾牙子那兒就變成了大驚失色了。別說池州,就是長安,值十萬的宅子也很少見。
衛恆本要出點錢給他弄個小院,可這回他再怎麼想巴結人家,也湊不到用來巴結的十萬啊。
眾人為他擔心,誰料,擔心的人卻不為之擔心。還輕快地說:“十兩金子罷了,算上修葺錢,大不了十五兩金子。老丈,快帶我們去瞧瞧。”
“郎,今兒可不行。要到別墅去得一個時辰,再逛可就回不來了。”
雨正好也下得差不多了,季瑛說:“今天就到這吧,都散了吧。”
“散了,散了。”
出了曹宅,季瑛拉著月池與衛恆等人分開。
“你拉我去哪?”
“自然是去吃飯。匆匆忙忙的出去,還沒顧上喝口茶潤潤嗓。”他說。
季瑛在附近挑了個攤,要了兩碗餛飩。
月池嘴裡長了個疔,因而吃的很慢。她瞄著季瑛,被他那碗裡的黑湯嚇住了。脫口便說:“你這是要酸死賣醋的嗎?”
季瑛說:“我就是好酸口,天生愛吃酸的。”
“我可不信,樹上的酸果子給你一顆,看你能不能受得了。”月池掏出個青果給他,打趣他道:“你能吃進去這個,我就信了。”
季瑛慎重地驗看它,試著吃了一口。“噗,咳咳。”霎時將剛咬的一小塊吐了出來。原本他一直帶著淡淡的微笑,被月池一捉弄,整個臉都僵硬了。
他羞赧地說:“失態,失態。”
月池立即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紅潤許多,如春風拂過。
“可真是又酸又澀,一口都吃不進去。”季瑛灌了幾杯水,嘴裡還酸得發麻。
月池哂笑道:“看你的樣子好像沒吃過樹上的果兒。”
季瑛趕緊說:“韓某認輸了,認輸了。”
“那你就實話實說,來這究竟要幹什麼?”月池打探道。
“來這觀九華山之景,順帶辦點私事,以及被派來處理公事,也就走過場,裝樣子。”季瑛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