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白天還興高采烈地去遊園,晚上就見了紅,想了多年的一夜間化為烏有了。僅僅是一夜罷了。說不清的惆悵,理不盡的愁絲,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訴說的。
“羅姨娘是個可憐人。”
菀昭的神態恬靜,雪膚纖妍,像剛因春雨離落枝頭的梨花。可惜雨漬後的雪片和了泥,好似人最終落於塵俗,被世事壓倒。
花要麼枯萎,要麼敗落。女人很快就會似花凋零,也許還會被人踩踏。
午後上了雲,雨珠淅淅瀝瀝地降下。雨水打她身上,很久以前也是這樣。她沒了興致。
她住在雕樑畫棟的麗景殿裡,夜晚點滿燈火。陪伴她度過半生的,正是燭火。跳動的燭火,在她眼裡成了希望。
鬧了場變亂,風言風語傳的滿天飛。她聽見了許多不好的話,其實她也明白怎麼回事。但,她想聽他說真話。
即使答案如此蒼白。
那天氛圍不同,皇帝很坦白,一見她便說。
“韓禎死了,你知道嗎?”
話像針扎穿她的心,不管怎麼樣他算給了她個交代。
“燕王夥夥同韓禎等人謀反,經三司會審坐實了罪名。後來又在韓禎的處所發現了上百件兵器。”
趙睿的語氣很平淡,“之前朕也曾提醒過他。”
寧靜的夜空彎月高掛,清涼的風從視窗湧進來。
“姑娘”
泰乾元年三月初三上巳節,春光明媚,百花竟放,可這天怡園的女子都著素服。花園沒人踏春,大好的春景被蒼白掩去了。
是日,已離怡園多年的裴緒,又步入了他留戀之地。
闊別稍久,眷與時長。他少年受晉國公恩德安居怡園。修竹檀欒,花影香徑。教人魂牽夢縈的地方。
他正是在花園遇到菀昭的。之前也見過幾回,不過都是老遠一瞥。望見小小的身影,轉瞬而逝。先前惟有在見韓公抱她的時候能瞅兩眼,但只半刻就讓婆子抱下去了。那時韓瑄垂垂老矣,抱了會兒就抱不動了。只能嘆惋他年老體弱。
不光是年老體弱,其實他更想訴說的是命。
到死也沒失去榮光,可惜最後還是個苦命人。
故地重遊,卻是來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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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女人,出身高貴,家裡是盛極一時的望族。芳名流於天下,馨聲昭昭然。人鍾情長久,有幸得遇,卻頓感悵然。鐘鼎之家教出來的女子,依常理,必定是才貌雙絕,有經營之能,可頻頻有人遇上平平女子,甚是面目可憎,其心可誅的。皇室公主尚且行事猥瑣,又何況那些小家嬌生慣養出來的。
可有些女子卻安守了一生的貧賤,哪怕命運悲慘,也依然與人廝守一生。雖是尋常的女人,可已有寒士之高志。
越想他興致越高,世間就沒有如此複雜多變的。
他曾直言:“有種美人,詩作的好,琴彈的好,女紅也好,品貌良善,是大家閨秀,令男子一見傾心。可誰知婚後庸碌無為,把全心都用在了相夫教子的事上,竟平淡了一生。忙忙碌碌地,哪見稱心如意的好姻緣?”
談及此,他也不免尷尬。畢竟邂逅一場,就想到這種地步了,太過早了。
可今日一見,卻變了想法,倘若真求個不諳世事,不懂夫婦燕好之理,哪來的琴瑟和睦。
生活器物上素來飾有並蒂花,鴛鴦鸚鵡什麼的吉祥鳥雀,都倡夫妻伉儷情深,團圓和美。可若戀上的是個與他素無干系的女子,偏偏兩情相悅,只等夜色沉沉,歡愛一時,終鑄成大錯。
他在自家庭院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倒也不是說迷迷茫茫。
並非一見鍾情,卻很留意。
兩情若要長久,沒個規矩恐怕做不到。既不能由著男子胡作非為,也不能一味地讓男子自顧自的,冷落著夫人。
裴緒該打自己一巴掌,他的輕薄行為可多了去。
後來又莫名空想:
若要恩愛,必得兩心之交。而論到交心,更有千萬言可談。兩人相好,先得情真,純真之情才可永葆春意;再者需名正言順,切忌偷香竊玉,紅杏出牆,珠胎暗結等不義之舉。兩性之相好必經婚姻,宜室宜家,締桃李之緣。
這日天尤為暗沉,今年怪的很,還沒到清明時節,就連連涔涔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