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京城時,過年就像是打仗一樣,祭祖、來往客套,有的時候文家三口人,還會被受邀出席國宴,相比起來,今年有些冷清的過分了。
水半夏將籃子扔在桌上,憤憤不平道:“衛戎這個人,真是舉世無雙的……”她憋了許久,才憋出兩個字,“木頭!”
“怎麼了?”
水半夏將她買的燈籠拿了出來,這本來是個金魚模樣的燈籠,做的精緻極了,可是卻從魚背上戳開了個口子,“他說,萬一裡面藏著暗器、毒藥、火藥就不好了。”
“衛副將職責所在,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明白,但他把我們所有的肉菜戳成碎片還不夠嗎?為什麼要對這麼可愛的燈籠下手?這個年是別想過好了。”
文瑛笑了笑,她從櫃子裡翻出了幾塊宣紙,道:“今天就是年三十,丫鬟們我都放回家去了,所以,你要是想我們這裡還有點年味兒,就快點動手吧。”
“就應該衛戎來補這幾個燈籠!”水半夏坐在桌旁,拿起針線。
文瑛正在守孝期,也不好太過鋪張,她們本想掛幾個顏色素淨的燈籠,就當是過年了,卻沒想到這些個燈籠,沒有挺過衛戎那一關。
“今晚的年夜飯,要不要加點葷腥?我看廚房裡還有一條魚,看著不錯。”
水半夏笑道:“雖然是守孝,但你實在太虛弱了,吃些雞鴨魚肉的,也能幫你養一養身體,只是這魚湯,你是想做來自己吃?還是給別的什麼人吃?”
“左不過就我們兩個人,還能有誰呢?”
水半夏翻出一碟漿糊,放在桌上,“那日,蒼雪嵐來蹭晚飯,你親自下廚,做了許多京城小吃,現在細細想來,整桌上的肉菜,你沒動一筷子,這些好東西,幾乎全進了蒼雪嵐的肚子。”
文瑛抬眼看她,“你生氣了?”
水半夏嘆道:“就算是氣,也是氣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文瑛低下頭,“你一定覺得我無恥極了。”
水半夏搖頭道:“按禮數來說,我只是個側室,你見過哪家的側室,能攔著不讓主人娶妻嗎?可文姑娘,他若是真的將你放在心上,當初又怎會那麼幹脆的退了你的生辰貼?”
文瑛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我小時候,身體很弱,幾乎是藥不離手,每當換季時,都會生病。還記得有一次,我高燒幾日不退,家裡人都以為我要撐不住了,雪瑤得空就會來陪我,可他一次都沒來過。後來我好了,發現自己枕頭底下,放了一支木棍,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什麼?”
提起往事,文瑛也有些懷念,“他呀,聽什麼算命道士說,我這次大病,是因為邪祟入體,只要把驅邪桃木放在枕頭底下,病就能好,而且呀,普通的桃木是不行的,非得要京城外一處老破廟中已經枯死的桃樹才行,拿到桃木枝還沒完,還要舉著樹枝繞著破廟三步一跪九步一扣,轉上九九八十一圈,這樣才能乞求到神力,然後還要在三個時辰內,把這支桃木枝放到我的枕下。”
這事,水半夏也是第一次聽說,便多了幾分好奇,“所以,咱們這位少年將軍就信了這鬼話?”
“他一開始,是不信的,可後來聽說我母親已經悄悄開始置備後事了,這才想著,乾脆試一試,萬一成了呢。”文瑛笑道:“剛剛說的那些個事兒,聽起來不難,做起來卻實在是不容易,而且只要一步出錯,所有的都得重來,他前前後後折騰了三四天,之後為了可以按時把這根木頭送回來,快馬加鞭,不停趕路,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把腿摔斷了。後來,我的病都痊癒了,他卻還支著柺杖呢。”
聊的這裡,文瑛像是開啟了話匣子,和水半夏說著小時候的趣事。
摘花爬樹,放風箏賞雪。
他們一起烤雞腿時點燃過房子,一起打碎過文大人最心愛的花瓶,一起瞞著家人去大街上玩樂,一起大冬天裡,圍在火爐旁偷酒喝。
後來蒼雪嵐年長,為了避嫌,他不能再去內院,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與文瑛打鬧。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會時不時翻到文家和蒼家相鄰的牆上,在上面放一束花。
他去蒼行軍做新兵時,總會寄一些京城沒有的小玩意兒給她,連親妹子蒼雪瑤,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這些小事,點點滴滴,歷歷在目,然後有一天,他突然就變心了,這讓文瑛怎麼能輕易釋懷?
如今,文瑛父母慘死,蒼雪嵐就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迫切地想抓住這根稻草。
說到底,解鈴還須繫鈴人,想讓文瑛死心,少不得要蒼雪瑤代他哥哥動手了。
“也罷,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勸你了。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請說。”
“如果最後,結果不盡如人意,你也要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別把一生都浪費在他身上。”
文瑛看向她,“你為什麼不生氣呢?”
“我為什麼要生氣?”
“如果你心裡有他,這個時候,應該暴跳如雷才是,我都做好你罵我狐狸精的準備了。”
水半夏噗嗤一笑,“在你心裡,我就這麼潑辣?”
文瑛也被她逗笑了,兩個人坐在桌前,開始糊燈籠,做了一陣後,水半夏洩氣地道:“好好的金魚燈籠,都被補成叫花魚了。不補了,不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