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澐接過藥碗乖乖喝了下去,便見周煙又從旁邊拿過一個小罐子和竹片,挑起一點兒藥膏就朝她伸了過來。
“哎,你別躲啊!”周煙拉了薛澐一把,將竹片上的藥膏小心地抹在她臉頰上:“這些都是救咱們的人那裡的傷藥,雖然不是咱們自己的東西,但我都一一查過試過了,沒有問題的,你放心。而且因為是別人的東西,雖然人家不介意已經給咱們了吧,但我也不好大咧咧收在儲物袋裡,這不,每次都是端著給你送來。”
“我……我的臉上……”
“別怕別怕!”周煙見薛澐瞪大了眼睛要伸手去摸,連忙拉住她的手躲開手腕手背上沒好全的傷口輕拍著安撫:“你放心,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傷勢,我這丁點兒的醫術都有十足的把握治好它,再說眼下這不是還有好藥麼?再塗個兩三天就成,保證一點兒疤都留不下來。”
“我……”
“水鏡一會兒我給你弄。”周煙瞪了薛澐一眼:“你可好好歇著別妄動靈力了。”
薛澐長出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先放下這個問題,在乖乖坐著讓周煙幫忙上藥的時候,轉開了話題轉移開自己的注意力:“你還沒說,救我們的是……”
周煙手上動作一頓,忍不住嘆了口氣:“……是錢婆婆的……‘魏伯伯’。”
“魏伯伯?”薛澐驚訝道:“可……可錢婆婆和魏伯伯不是……不都是普通人麼?”
“錢婆婆是。”周煙給薛澐上藥的動作不停:“我也是被救了之後蘇潤跟我說,我才知道的。蕭珞早就感覺到錢婆婆身上有些異樣,與尋常不修行的普通人不大一樣,但她的身體……又的確不是運轉靈力的修士體格。哦,後一個是我確認的。所以那時候,蕭珞和蘇潤他們也只是猜測,錢婆婆跟修士有什麼牽扯。”
薛澐微微一怔。
她想到……當日在院中,錢婆婆走出安全範圍的圓圈之後,周身突然縈繞起保護她的靈光……
當時未及細想,如今想來,那應該是個護身的法器或者符籙,隱藏得那樣好,從當時的護身靈光看,並不是什麼簡單低階隨處可見的玩意兒,只是……
只是可惜,錢婆婆畢竟不是修士,不能催動其運轉發揮最大效力。
而當時蘇鎮的那個攫取生機的大陣,又實在太過厲害……
“那位魏伯伯,在蘇鎮周邊村莊的名字是‘魏唐’。但其實……他本名唐巍。”
“唐?”薛澐敏銳地皺起眉頭。
周煙點頭:“對,就是四大世家,馮薛李唐之一的,那個唐。”
薛澐瞪大了眼睛。
周煙笑了笑,拍了拍薛澐:“我知道的時候也跟你一樣驚訝。好了,來,衣服脫了趴過去,我給你上身上的藥。”
“呃……哦,好……”
薛澐乖乖地脫了外衫趴在床榻上,身上的傷口比臉頰脖頸上的要重一點兒,同樣的藥膏塗在臉上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塗在身上卻稍稍有些刺痛感。
“唐巍前輩是金丹中期的修士,幾十年來一直扮做普通人的樣子跟錢婆婆,一起生活在這兒。他們唯一的兒子也是修士,父子倆一起瞞著錢婆婆……想讓她有生之年沒有負擔,過得快活。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周煙嘆著氣,背對著她趴在床榻上的薛澐感覺周煙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錢婆婆確實只是個普通人,當初多半是身上帶著什麼護身的東西被蕭珞察覺到了吧?也就只有蕭珞察覺到了。唐前輩會救我們四個,聽說是……當初還往蘇鎮送東西的時候,他從原先蘇鎮守門的修士那兒聽到的,錢婆婆傳給他的話裡,提到過我們……很照顧她……她很喜歡咱們。”
周煙說完這些,房間裡沉默下來,半晌沒有人再作聲。
錢婆婆的事,不只是壓在眼睜睜看著她生機散失卻無能為力的薛澐心頭,對後來趕回去輕易看出這裡發生了什麼的蘇潤和周煙,也格外沉重。
“……蘇鎮……蘇鎮有……多少人生還?”薛澐嘆了口氣,心頭有些發怯地問道:“小院旁邊的兩間院子……那個叫小寶的孩子,你見過的,還有那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他們……可……”
周煙手上動作一頓,指尖也有些僵硬泛白。
“阿煙?”
“……陣法一破,唐前輩就帶人衝進去找錢婆婆……然後……把咱們四個都帶走了。蘇鎮後來的事,我是聽……唐前輩的人,後來說起的。”周煙深吸了口氣,心中堵得厲害:“蘇鎮之上,存活下……不到三千人。小院旁邊兩個院子,聽說……只活了小寶一個。”
李家的小寶被倉皇的爺爺奶奶拼了命從地上抱起來,他們不懂陣法這些,只知道地上的那紋路會吸人精氣血氣,用最笨的辦法靠在牆邊,小寶的爺爺站在最下面,奶奶騎在爺爺肩頭,倚靠著牆壁拼了命地抬高了手臂,把小寶儘可能支得高高的……
另一間院子,那懷有身孕的小婦人被自己的丈夫抱在懷裡,摔倒在地上的時候她的丈夫還拼了命墊在底下,將自己的妻兒護在身上……
薛澐趴在床榻上低著頭,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瓣。
錢婆婆的囑託……她……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