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珠蘭圖婭的話,烏恩奇差一點氣歪了鼻子。敢情珠蘭傻妮兒居然一直以為他這個無面者是蠢材阿萊夫變的,如此荒謬的誤會虧她想得出來!
其實還不止如此,珠蘭圖婭不但堅信烏恩奇就是阿萊夫,她甚至還說服了頑固的巴圖也相信了她離奇的直覺。他和她一致認為,癩蛤蟆阿萊夫在化屍井裡變成了魔神,由於獲得了神格,所以失去了作為人類的記憶。正因如此,那個無面的魔神才會說不出自己的名字。
如此的結果令烏恩奇哭笑不得,也令他有所觸動。其實不是烏恩奇的偽飾騙過了珠蘭圖婭和巴圖的理智,而是他們各自都懷著一份存在著缺失的意念。
珠蘭圖婭不願意面對自己曾經殺過人的事實,她在內心深處渴望被同情,被原諒,於是阿萊夫還活著就成了她在心理上能夠為自己脫罪的一個念想。
巴圖同樣如此。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巴圖不得不背棄了玉衡王卓力格圖對他的信任,這一直是他心中的死結。古板正直的他希望自己仍是一名忠義的“士”人,所以他寧肯相信了珠蘭圖婭荒唐的說辭,而不是另作他想。
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缺失,都有遺憾,都有期盼,都有寧肯欺騙自己也願意去相信的假想。這些不完美便是人性的弱點,讓每一個人都會被愚弄,會被欺騙,會被擊敗。若能洞察並利用這些弱點,世間便沒有不可戰勝的對手。
隨著烏恩奇的領悟,在他的意志深處,一個明亮的圓環浮現出來。那個標誌著神格的圓環上,浮映出了一幅清晰又模糊,簡潔又繁蕪的圖紋。
於此同時,一個清晰的意念浮現在烏恩奇的腦海裡:“源流術·缺失假面,以源流之力牽引彼心之缺失,化成為假面之形。佩其假面,雖入於兜虎之群,亦無傷身之害。”
烏恩奇心頭猛喜,自從獲得了神格以後,他偷偷的查閱了許多本《諸界遺典》,從中瞭解神格的本質。根據《諸界遺典》的記載,所謂的神格其實只代表了精靈領域對某一個個體的認可,認可的程度越高,神格就越高。
在烏恩奇所在的原魔界屬於龍之界系,龍之界系是由精靈創造出的世界系。精靈族裔在一千五百億年的漫長歲月裡構造了貫穿無數個世界,無相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源流天網,並依託源流天網創造出了無數種強大的法術。那些法術統稱為源流術。精靈的源流術渾然天成,神妙無方,故此又被人類稱之為神術。
神格便是獲得神術的授權,每擁有一重神格,便可以獲得三個神術。但究竟會獲得什麼樣的神術,卻要靠神格的擁有者自己去頓悟。
烏恩奇確實頓悟了,可是他大喜之後卻悲傷的發現,他根本就沒能記住那幅在心念中一閃而逝的源流圖紋。換言之,他雖然頓悟了,卻只是窺視到了“源流術·缺失假面”的影子,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烏恩奇不死心的在心底重複剛才的想法,可是在他意志深處的神之環卻毫無反應,顯然精靈領域沒給他另一次領悟源流術·缺失假面的機會。
烏恩奇懊惱不已,倘若不是被一時的心喜衝昏了頭腦,或者他就可以記住頓悟出的神術了。但懊悔於事無補,烏恩奇不得不放棄了對源流術·缺失假面的領悟。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珠蘭圖婭、巴圖和阿爾斯楞全都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他面前,而烏恩奇卻不幸的又一次變成了一隻三足癩蛤蟆。
癩蛤蟆怒目視天,昂首狂吠,於是燃薪嶺的窯洞裡盡是一片呱噪的蛙鳴。
大約一個時辰以後,蛙鳴終於停歇了,因為癩蛤蟆烏恩奇被堵住嘴巴,三足綁在一起捆成了麻花,又被吊在了油燈上,等待火烤。珠蘭圖婭和巴圖也都被綁縛的結結實實的,巴圖還要破口大罵,但阿爾斯楞帶來的親兵用破布包起石頭塞住了他的嘴。
阿爾斯楞貪婪的盯著珠蘭圖婭的臉和胸,一把扯開她的衣襟,拉著她的頭髮欲施暴行。珠蘭圖婭絕望的哭喊著,不過她叫的卻是阿萊夫的名字。
被吊在油燈上面的烏恩奇聽得好生煩躁,偏偏卻無能為力。烏恩奇很明白,他落到這種境地是聖靈要懲罰他,已經壞透了的她豈會容他逍遙的離去?
珠蘭圖婭不是烏恩奇喜愛的女子,烏恩奇對她毫不關心,甚至想棄她而去,但眼前的場景仍舊讓烏恩奇怒不可遏。烏恩奇竭力地想要掙脫,可是不掙扎還好,稍作掙扎卻只是崩斷了吊住他的草繩。草繩一斷,烏恩奇便掉進了滾燙的燈油裡,上演了一場油煎癩蛤蟆的慘劇。
然而烏恩奇的搏命之舉畢竟起到了些作用,阿爾斯楞還不能讓這隻癩蛤蟆即刻就死,因為他是用於威脅玉衡王的人質。阿爾斯楞惱火的抽了珠蘭圖婭三記耳光,踢開她的身子走到油燈前,用腰刀把癩蛤蟆烏恩奇從熱油裡挑了出來。
阿爾斯楞把癩蛤蟆挑在面前諷刺道:“我的少主,你還挺能撲騰的嘛?我就要玩你的女人了,你怎麼不用你的王霸鬥氣一招打死我?”
瘌蛤蟆烏恩奇吐出了嘴裡的破布,他並非不能口吐人言,適才只發出蛙鳴不過是他一時憤懣不願出聲罷了。
烏恩奇冷笑道:“阿爾斯楞,我以為你只是個混球,不料你還是個禽獸。你做的非常好,可惜你這種頭腦簡單的混人,只能猖獗一時,卻看不到自己悽慘的將來。”
阿爾斯楞狂笑不止,威脅說:“阿萊夫,你還以為你是玉衡世子嗎?竟敢這樣跟我說話!連你這樣的蠢材都可以在芳嫵園裡霸佔無數的美女,我搶你一個又有何妨?”
烏恩奇說:“無妨,我先給你講兩個故事。在我們舟人的故鄉,有一位名將叫樂羊。樂羊奉魏文侯之名攻打中山國,樂羊的兒子在中山國,中山國懸掛樂羊兒子給樂羊看,樂羊不為所動。中山國於是將樂羊兒子烹殺了之後,送羹給樂羊。樂羊喝乾了一杯,展示他的決心,終於攻下了中山國。魏文侯欣賞他的戰功,但卻懷疑他的內心,從此再也沒有重用樂羊。”
阿爾斯楞愣了一下,沒有明白烏恩奇的意思。
烏恩奇繼續道:“君主孟孫打獵捕獲了一隻小鹿,讓秦西巴拿著回家。小鹿的母親一邊跟一邊鳴叫,秦西巴不忍心,放了小鹿給母鹿。孟孫因此發怒放逐了秦西巴,一年過後,他召回秦西巴做了太子的老師。旁邊的人說,秦西巴對君王是有罪的,現在任命他為太子傅,為什麼?孟孫回答,他不忍心殺死小鹿讓母鹿難過,還能忍心對我的兒子不好嗎?”
阿爾斯楞瞪著眼睛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讓我發善心放了你嗎?”
烏恩奇道:“你想學樂羊,還是想學秦巴西,隨你的便。你今天把我炸了,不論日後玉衡世家由誰來掌權,他也絕對不會信任你。你今日炸了我,就是自己毀了自己的前途,明日你失勢之時,自然也會有人活炸了你。”
阿爾斯楞說:“你糊弄我,我可不怕。”
烏恩奇翻著眼睛說:“果然是個糊塗東西!我不想看你死得不明不白,好心給你提個醒。我們玉衡世家與開陽世家水火不容,如今開陽世家權勢滔天,正要打壓我們玉衡一族。他們以下剋上,行不義之舉,恰好給了開陽世家向我們宣戰的口實。你覺得玉衡峰在內亂之後,打得過開陽世家和瑤光世家氣勢如虹的問罪之師嗎?”
阿爾斯楞紅著眼睛說:“不打一打,怎麼知道輸贏,你嚇唬不了我。”
烏恩奇笑道:“可惜他們不會打,他們深知道義之力不可輕忽,他們會找一個替罪羊,把他殺了安撫人心,以此平復不義之名。那個替罪羊就是你呀!你背義求榮,油烹了少主,還侵犯主君的內室,不殺你還殺誰?所以你會被凌遲碎剮,滿門抄斬,死了以後也將被挫骨揚灰,不但揹負全天下的罵名,還會成為後世的笑柄。你若不信,現在就動手把我炸了吧!”
阿爾斯楞心虛的用刀挑著瘌蛤蟆烏恩奇,他竟被烏恩奇的一番話說得手足無措。
阿爾斯楞咬牙道:“少主……我……我被他們騙了,這個……這可如何是好?我若放過你,玉衡王會放我一條生路嗎?”
烏恩奇心中竊笑,卻板著臉說:“你是傻子嗎?鼠首兩端誰會容得下你?你現在就盡起親兵,隨我去廉貞宮平叛。功成之後,你立了首功,自然會論功行賞。”
阿爾斯楞聞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立刻親手解開了烏恩奇身上的繩索,又命人放開了巴圖和珠蘭圖婭,隨後就忙不迭地點兵去了。阿爾斯楞離開了以後,他的十幾名親兵仍然守在窯洞裡密切的監視著烏恩奇、巴圖和珠蘭圖婭的一舉一動。
烏恩奇盤腿坐在桌子上,看似神氣活現,其實滿身燙傷疼痛難忍,心裡更是焦慮重重。烏恩奇的話雖然能騙得了阿爾斯楞一時,卻必定騙不了他太久。留在此處,仍然危機四伏,而一旦阿爾斯楞醒悟過來,他報復的手段只會更加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