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何莞爾就起了床。
她利落地收拾好房間和自己,輕手輕腳出門的時候,忽然聽見書房的方向傳來打字的動靜。
莫春山是沒睡?還是醒得比她早?
何莞爾偷偷看了眼那微翕著的門縫,猶豫著應不應該去和他說一聲的時候,那扇門已然半開。
莫春山端著杯茶,穿著一襲深藍的真絲睡衣和睡袍,立在門邊。
“這樣早?”他問道,句尾帶了個略微上揚的音調,還有一絲徹夜未眠般的混濁和嘶啞。
“嗯,早點去,早點回來。”何莞爾侷促地點頭。
“沒聽過誰家同學會比上班還早的,”他抿了口茶,聲音清爽了半分,“還行,沒有邋里邋遢地出門。”
何莞爾知道他是在說自己的穿著。
她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帶衣服,僅就身上不起眼的一套,且穿了兩天已經髒了,前一晚上已經扔進洗衣機洗了。
所以這一早她從才嘉幫她選的那些新衣服裡,挑了最低調且沒有Lo的B家衛衣、長褲和大衣換上,背了個才嘉覺得和她風格最搭的中號Le Boy。只是,她並沒有穿著這身衣服去同學會的打算,所以還得先回一趟家,這也是她如此早就起床的原因。
何莞爾咬了咬唇,和莫春山匆忙地道別,轉身就朝門口奔去,動作快到身後似乎有老虎在追。
莫春山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由眯了眯眼——跑這麼快,心裡沒鬼就怪了。
何莞爾出了門,莫春山回了書房。
他踱步到書桌前放下茶杯,緩緩坐下,又微微皺眉。書房裡光線昏暗,惟有筆記本螢幕散發著些微的光。
螢幕上的上下起伏的走勢圖,紅、綠、黑三色交雜,線條鋒利。
他怔怔地看著螢幕,思緒卻並沒有在那圖上,反而有些莫名的煩躁。
莫春山想了一陣,待捋清自己不安的情緒來源於這會兒開始她不在他視線內以後,自言自語:“不過一個同學會,不會有事的。”
但,不知道為何,以前幾秒鐘就可以輕易捋順釐清的情緒,現在前所未有地洶湧。
他想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甚至想到了小時候曾經一遍遍讀,卻又讀不懂的一本童話,那本關於玫瑰、狐狸與人的故事。
明明是成年人的哲學,卻裹著童話的外衣,於是瞞騙過了多少人。
小王子牽掛著玫瑰,又遇上蘋果樹下的那隻狐狸。狐狸厭倦了捉雞以及被人抓捕,於是想要被小王子馴養。
馴養把小王子和狐狸連在了一起,當他們離別的時候,狐狸說它要哭了。小王子卻說,那是狐狸的錯,因為是狐狸要求被馴養的。
狐狸卻說自己獲得了麥子一樣的顏色,還愛上了風吹麥浪的聲音。
莫春山苦笑起來。是他自討苦吃,好好的看書人不當,非要心甘情願進入局中,當一隻童話裡尋求馴養的狐狸。
莫書毅這半輩子過的稀裡糊塗,但他有一句話是對的。
傷害一個人很容易,但再捂熱一顆心,很難。
莫春山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不得不這樣做。
如果傷害和分離一樣不可避免,如果她終究還是會回去自己的星球,去陪伴那一朵她命中註定的玫瑰花,那他至少希望自己能在她心裡留下溫柔又不可磨滅的痕跡。
至少在那一次徹底的傷害之前,他可以儘量釋放自己對她無比真實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