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慶州的冬天,特別多雨。
每當下雨的時候,人們就會特意多加一層的衣物,然而還是無法隔絕開帶著寒意、無孔不入的潮氣。
於是整個人都像被浸在了冰水裡,穿再多也沒有絲毫用處。
莫春山卻早已習慣這樣的天氣,甚至有幾分喜歡。
因為冷,能讓他的腦袋更加清醒,不會像別的季節,輕易就會陷入一片薰風帶來的溫暖錯覺。
他開著車窗,任由潮冷的空氣灌入車裡,翻看著手裡的書。
“多少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中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我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你一一告別……”
莫春山默唸著書頁上排版稀疏的一行詩,面無表情,眸子卻格外幽深。
他從書裡抬起頭,又將那本已有些舊的《倉央嘉措詩集》,扔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一本他一直覺得一無是處的盜版書,卻不知為何沒捨得扔,甚至帶到了這輛新車上。
而這輛車,是用來替代何莞爾從他手裡開走、又撞毀的那輛大切的。
冷灰的車身,AMG特有的車頭,喇叭形的車輪拱門,4.0升雙渦輪增壓V8發動機,627磅—英尺的扭矩——
對了,還有那句“明明是鋼鐵巨獸,卻又有最豪華的內飾”。
同樣的一句話,他在汽車銷售嘴裡聽過,也在兩個月前,從何莞爾那裡聽到過。
還傘的那一天,他一個人出門,去了附近的4S店,訂下了這輛車。
回來的路上,卻發覺自己似乎做了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事,有了不應該有的情愫。
這樣的情愫,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一旦開啟,就會將他想要的未來引向不可預料的方向。
古人就有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智慧,那他,應該放下哪一頭?
而那個人的出現,讓他頓悟——原來他以為自己是情不自禁,其實一切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
當晚淋了雨,他狠狠地發了場燒,再之後的兩天,他便忘記了自己訂車的事,直到那位殷勤的經理打了電話。
理智告訴他,他不應該買這輛車,他應該斬斷一切和她有關的情緒,從此形同路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會買了車,又會開到這裡來。
就像昨天明明應當拒絕這一次的見面,卻依舊忍不住她小心翼翼的期盼。
隔著一條街,莫春山看著夕陽下的山城報業大樓,怔怔出神。
所以這一次,他可能是在等待一個人。又或者是在,等待一個結果,或是一場告別。
快到六點的時候,大樓的門口終於出現了那個人。
米色大衣,黑色鉛筆褲,腰間的腰帶束成一個簡單利落的蝴蝶結,綁得緊緊的,更顯身姿修長嫋娜。
她旁邊的姑娘個頭小小,僅僅到她肩膀的位置。
莫春山勾起嘴角,無可奈何地搖頭輕笑。
這女人,明明已是高到突兀的個子,偏偏還喜歡穿高跟鞋,很多男人都沒她高,於是人群裡她總是最打眼的那一個。
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偏偏就要與眾不同到囂張的地步,不知收斂,難怪那麼多人看她不順眼,也不願意與她為伍。
不過,該笑就笑,想罵就罵,撒起潑來踩在椅子上盛氣凌人,揍人只顧痛快不計後果,從沒考慮過什麼“掉兩顆牙齒就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問題。